阿巧被鬆了繩子,和月兒一起被帶進另一個小帳梳洗乾淨,
月兒穿的還是齊營裡那身石青色曲裾袍,
沒了銀狐大氅,阿巧那身破了洞的粗麻裙實在礙眼,便有人丟了件赤獾束腰褶裙讓她穿上,
這衣服為窄袖,腰,領口、袖口鑲赤獾毛邊,
雖是女子樣式,但處處透著豪邁,和她纖細的身形十分不相稱。
阿巧猶豫了片刻,
不想穿,也不得不從。
女子的衣裳從來都有很強的象征意義,
她在趙王身邊穿的是水紋錦帛長袍,是典型的趙國女袍的製式,一旦上身,代表她是趙女,
滅了趙國,裴昭將她帶回齊營,當晚就讓她換上了齊國的重緣曲裾,她便成了齊女,
眼下她被俘,不得不去侍奉戎夷士兵,套上這件窄袖褶裙,鹿皮腰帶係好的瞬間,她便是戎夷蠻族的女人,
身處亂世,女子無國,被哪方搶到,就成了哪裡人。
小雪應該是在昨夜停的,寒意依舊,
地上冒出些青草的尖芽,脆嫩脆嫩的,再過上三兩月,這苦寒之地的雪便會消融,生出一片片草長鶯飛,悻悻向榮的景色,
要開春了,
她想活到春天,
領著她們的兩個戎夷士兵邊走邊說話,月兒完全聽不懂,而阿巧雖懂一些,也隻能聽出個大概,
大約說的是什麼齊國分裂,濟寧結盟,
越聽越心涼,
北地局勢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齊國並不是眾人以為的鐵板一塊,而是內部有分歧已久,
可誰與誰有分歧?會是齊王和裴昭嗎?
原以為大齊統一了北地,戰事就能結束,如此看來,還不知安寧之日何時到來。
北地的命運先放一邊,解決眼下的困境才是當務之急,
阿巧一路低著頭,用餘光記下周遭的布局,
戎夷士兵約百人,四散在各處巡視,還有散落的馬匹,
好逃。
大帳就在眼前,十幾個守衛將大門堵的看都看不見,幾匹未栓繩子的戰馬在不遠處吃草,
阿巧把頭埋得很低,一副前輩恭順的樣子,實則是隱藏哨音,
看準時機,一聲口哨,幾匹戰馬發了瘋一樣昂首嘶鳴,邁開蹄子就往她們這裡衝!
守衛倉啷拔刀,
“發生什麼了!”
“攔住這群瘋馬!”
“啊啊啊啊姐姐姐姐救我!”月兒尖叫著躲到阿巧身後,一個勁地把她往前推,
就看那為首的高頭大馬擠開士兵,揚起前蹄,徑直往阿巧肩上踹!
阿巧應聲倒地,若是常人,摔倒時都會本能的用手掌撐地保護自己,
她不行,斷筋猛地承受不住身子的重量,會讓她疼到眼前一黑,搞不好能疼暈過去,
她護著手腕,
“咚”的聲,
仰麵向上,後腦結實地撞到了地上。
馬跑了,好像大老遠跑來就是為了踹阿巧一腳似的,
莫名其妙。
半數士兵跑去追馬,押送的士兵將阿巧從地上提起,
少女後背沾滿了爛泥,原本乾淨的赤獾束腰褶裙變得著實不忍直視,她是散著發的,倒下的時候後腦正好砸進了個小水窪,
疼倒不疼,就是一頭烏發裹著泥漿,好好的美人變成了泥猴。
這是她算準了的結果,裴昭在裡麵,進去就是找死。
士兵嫌棄地嘟囔了幾句,就聽裡麵傳來首領的聲音,問人怎麼還沒帶到,
月兒被人帶了進去,阿巧被捆了手臂,不甚憐惜地丟回小帳,
士兵轉而將那個丟了魂的女人帶走,門簾剛落,她立即掙脫了束縛,用石片劃開帳布,從後麵鑽了出去,
早在出去的時候她就記下了布局,
小帳背靠小丘,從後麵溜走很難被人發現,包袱和大氅沒工夫找了,先把命保住再說,
真是多此一舉,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找個夜深人靜的時候拐馬跑路。
她貓著身子,一路躲著巡查找到馬廄,躲在裡麵,讓一排排戰馬將她擋嚴實了,
接下來隻要等就好,等天色暗下來,故技重施,拐匹馬跑路。
“留不得,得殺!”
“大王最多留他到今晚!”
“什麼幕府將軍頭割下來,掛濟寧城牆上,嚇死那幫狗日的齊人!”
“不能等了,再等齊兵的援軍就到了!”
有人來了,阿巧伏在地上,透過一條條馬腿,看見兩個絡腮胡子走了進來,
來取馬的人你一言我一語,罵罵咧咧,說的是大帳裡的事。
心一下子沉到了胃裡,
是談崩了嗎,戎夷還是要殺裴昭
蜷了蜷手指,心中五味雜陳,
晃神的瞬間,就聽一人吼道,“誰在裡麵!”
沉胃裡的心臟來了個原地上竄,一下竄到了嗓子眼!
阿巧一個激靈爬起,順勢就往門口跑,
兩人圍捕,一左一右將她夾在中間,步步逼近,
“哎,這不是昨天逮到的女人麼,居然能溜出來。”絡腮胡子笑道,舔了下嘴唇,
另一個捏了把響指,肥碩的大手往少女腰上一攬,“大王應該是不要了,咱哥倆先玩玩,玩夠了再丟回去。”
齊軍攻占了大片戎夷的地盤,隨軍的女人也越來越少,隻夠有頭有臉的將領玩,
兩人早憋瘋了,什麼軍規,什麼危險,都抵不過二弟的急迫需求。
阿巧狠掐手心,給自己掐出眼淚,眼眶鼻尖泛著紅,一臉我見猶憐的模樣,
她眨巴眨巴杏眼,主動攬住男人脖頸,軟若無骨的腰肢稍一前傾,就貼了上去,
戎夷男人對女子的認知隻在妓子營裡,看上哪個拖到麵前,褲子一脫就是上,
正因如此,被迫承受的女人們或多或少都是抗拒的,哪像眼前的這個
如此
如此柔情,如此主動,
眼神一勾,小嘴一翹,看的人像跳蜜壇子裡泡了遍似的
美人笑,男人也跟著笑,作勢就要啃她脖子,
阿巧不動聲色,摸到男人腰上短刀,
就聽一聲刀刃入肉的悶響,短刀沒入絡腮胡子側腰,
驚恐凝滯在男人臉上,
少女拔刀,反手一抹,寒光劃過,身後男人的喉間便綻開一道血線,速度之快,男人連佩劍都尚未抽出,
維持著手握劍柄的姿勢向後倒下,阿巧找準心臟,噗嗤兩下,一人補一刀,確保了沒活過來的可能。
必須儘快離開,這兩人是來取馬的,一直不回去,定會有人找來,
跨過屍體的時候被絆了下,
屍身晃了晃,發出鐵片相撞的叮鈴聲,
她低頭一看,
男人腰上掛著一串鑰匙,這樣式她記得很清,是用來開鐐銬的,
她想起月兒說的,“將軍被俘,他們用鐐銬扣住了他,根本不可能掙脫開”
是的,掙脫不開,所以必死無疑,
可押送她們的士兵也說了,齊國援軍就快趕到
心再次猛地沉下,
她能救裴昭,
要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