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
來者隻說了一句,便坐了下來,離她隻有兩臂的距離,中間隔了個大胡子將領。
眾人得令才敢坐下,重新喝酒吃肉,
阿巧慶幸營妓是不允許挽發髻的,怕發簪裡藏利器,不然哪來的頭發擋臉…剛剛一直是低著頭的,又縮在那個將領身後,加之周遭昏暗,將軍沒喊她,是不是沒發現?
應該是沒發現吧,不然怎麼會一點表示都——
嗯?
坐她身邊的男人蹭的站起來,不,像是彈起來的,慌裡慌張的,說話都不利索了,“將軍,屬下不勝酒力,先,先行告退!”
說完人就溜了,溜之前還心虛地往將軍那裡看了眼,阿巧下意識地也看過去,撞上裴昭還沒收起的狠戾目光,和她對上,瞬間收斂了去,但那張臉還是陰沉的嚇人。
完了,她覺得自己完了,
低著頭,把臉整個埋住,剛才喝得又多又急,現在酒勁猛猛地往頭上衝,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
蠢阿巧!這肯定是杜蘭給下的套,怎麼這麼輕易就上鉤了呢!
打了場小勝仗,篝火宴上氛圍自然不錯,
幾個喝大了的倒也沒注意他們頂頭老大和一個營妓間的微妙反應,
有人痛飲一杯,一抹嘴,“年末咱們直搗天子皇城,一鼓作氣,讓北地全部改叫大齊!”
“齊…”另一個嗤笑,“憑什麼姓齊!大半疆土都是咱將軍打下來的,他齊王沒了咱們騎兵營,靠什麼和周天子拚!”
都是刀山血海滾過來的,喝高了什麼都敢說,
裴昭沉聲,“禍從口出,謹言慎行。”
被要求謹言的沒謹言,反而仰頭又是一大口,用袖子擦嘴,
“將軍,我就是不服,他齊王憑什麼就覺得騎兵營會聽他的命令,咱哥幾個都是跟著將軍混出來的,就算齊王接手咱軍營,我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我也反對!”
“咱就服將軍,誰都不服!”
“不服!齊王來了都給攆回去!”
“咱騎兵營姓裴,不姓景!”
阿巧就算再暈乎也聽明白點東西了,原來齊王想要騎兵營,但將軍威望太高,兩邊是旗鼓相當的狀態,
這並不好,功高蓋主,很是危險。
裴將軍的危險遠在天邊,阿巧的危險已經迫在眉睫了,
心裡不是一般的煩。
辛辣的老白乾就在眼前,還剩響當當的半壇子,那大胡子將領走了,她拿起他用過的杯子,
這隻比她的大上許多,喝起來暢快,
喝吧,反正一頓刑罰少不了,管他是鞭刑還是棍刑,都等她酒醒了再說!
唇還沒碰到杯口,
一隻大手出現在她腕上,壓低了,拿走杯子,扔到了一邊,接著把他用過的那隻擺了過去,很用力,正正放在她麵前,
全程沒看她一眼,
阿巧愕然地看著來自將軍的空杯,
男人冷聲問,“不是很能喝嗎?怎麼不滿上?”
聲音怎麼那麼的…陰陽怪氣?
老大發話了,有人跟著起哄,“將軍,這女人好酒量!連乾一壇子都不紅個臉的!”
“將軍選的女人能沒點本事?”
“能喝算個屁的本事!”有個喝大了的摟著身邊的女人笑道,“要說本事,給咱將軍早點生個兒子才是本事!大家說是不是!”
“早晚的事!”
“明年咱將軍就能當爹!”
“必須的!一炮得倆,得是雙生子!”
後麵幾個是刻意起的哄,裴將軍身邊第一次有女人,就算是個營妓,隻要將軍喜歡,收了當侍妾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裴昭搖頭笑了笑,臉上第一次出現無奈,說了句,“管好嘴。”就任由幾人鬨去了。
眾人喧鬨,阿巧一個勁地吹冷風,
終於酒醒了一半,腦子裡終於不是嗡嗡響著的了,那篝火越燒越旺,烤的她一脖子汗。
大家說著什麼讓她給將軍生孩子,又笑又鬨,
她腦中浮現的卻是那個睜著眼睛死掉的女人,肚子大到快撐破衣服了,蜷在角落死了三天才死透。
她隻求和將軍的那夜不要有結果,否則遇上難產,看將軍如今對她不聞不問的態度,她的下場該和那女人差不多…
宴會鬨哄哄的,喝高了的幾個開始跳北旋舞,妓子們跟著吃了肉,烤了火,自然開心得跟著一起跳,
沒幾個人坐著了,除了將軍和阿巧,
好像喧鬨和他們無關。
篝火映著少女巴掌大的小臉,將她琥珀色的眸子照得透亮,她抱著雙膝,一言不發地怔望著拎著酒壇子跳舞的人們,
她在想什麼時候提離開比較好,
離營的話至少要有點交子,有個良籍,最好再有匹馬,
儘量開口要吧,將軍都燒了他們孩子的木牌了,就當是給她的補償,應該會給的吧…
“給你的大氅呢?”
阿巧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將軍在和她說話,對上他的目光才發現將軍似也喝多了,漆黑的眸光能把她吸進去,聲音比以往高了些。
阿巧扯起一個略帶討好的笑,打著手勢說不冷,不需要了。
將軍確實醉了,那狐裘大氅都給月兒啦…還問她哪去了。
對她的回答似乎不太滿意,冷嗤了聲,“不需要了。”
像是對這句話有什麼執念,說完悶下一大口酒,哼了聲,又自言自語了句,“不需要。”
不是很愉快。
不知哪裡惹毛了將軍,阿巧連忙跪坐到他身邊,給他斟酒切肉,
鐵鏈有些礙事,丁零當啷地撞著青銅托盤,好不容易把羊腿肉切成塊,手腕已是酸脹到不行了,
切完了肉,她低著頭又跪坐回去,繼續離將軍一臂遠,她扭頭往大帳方向看了看,等著月兒什麼時候過來作陪。
斟酒切肉的活她可以乾,摟摟抱抱的話將軍應該隻想要月兒吧…
“在看什麼?”
阿巧伸出手,在手心剛寫下“月”的第一筆,一隻大手就這麼伸到眼皮子底下,蓋住了她的手掌,
“我手上寫不得?長刺紮你了?”將軍問,
阿巧手指懸空了會兒,縱使她自認為善於察言觀色,將軍這個舉動依舊讓她疑惑了片刻,
她定了定神,落筆寫下月兒兩字,那人臉色瞬間就陰沉了下去,深淵似的眸子泛起一閃而過的晦暗,
將軍收回手,又喝下一大口酒。
又又又得罪了?她再不敢亂動,低頭絞著鐵鏈子玩了,
對麵喝酒跳舞的越發鬨哄,大吼大叫的,營妓跟著拍手叫好,篝火燒得正旺,火星子一個勁地往外飛,
將軍似是不喜歡這種鬨騰的氛圍,從問她大氅去哪之後就一直悶不做聲。
裴昭悶完最後一口,沉著臉起身,
將軍一起,阿巧就覺身子一騰空,接著一陣天旋地轉,回過神發現自己正掛在將軍肩上!
身後爆發出歡呼,
“將軍,加把勁,今晚搞個雙生子出來!”
“雙生子!一舉得倆!”
她在那人肩上顛著,起哄聲越來越小,直到大帳的門關上,徹底隔絕了喧鬨,
大帳沒生火,也沒點燈,陰冷昏暗,
那人把她放下,讓她趴銅案上,這是個屈辱的姿勢,上半身貼著案台,跪在地上,案台邊緣卡在恥骨處,
很屈辱,因為是個徹頭徹尾的交媾姿勢。
雙生子
那些起哄的聲音似乎又在耳邊響起,
將軍這是拿她當生孩子的玩意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