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門就被北風呼一臉,
北地的寒風無孔不入,從她衣襟,袖口,還有裙尾拚了命地鑽進來,凍進了骨頭裡,
她被押解的人推著走,不停地尋找著將軍的身影,
她想找到他,親耳聽他解釋,告訴她這一切是個誤會,然後用他的猩紅大氅裹住她,將她重新抱進懷裡。
拔營了,四下吵吵嚷嚷,放眼皆是披堅執銳的將士和一群群的戰馬,
她是從燒著三個炭盆的大帳裡給拽出來的,隻著了件素色單衣,凍得一臉煞白,鐐銬墜的她手腕再次抽筋剝皮一般痛,
“快走!少磨蹭!”押解的人猛推她,推的她一個趔趄栽雪堆裡,
她掙紮著起不來,押解之人便一鞭子抽上來!
“裝!再裝老子就地上了你!”
馬鞭粗糲,用了十足的力氣,阿巧給打趴在地,背後立馬滲出血來,不是不想起,是真的起不來。
那鞭子再次淩空,阿巧周身一僵,絕望地閉眼,等待中的疼痛沒有降臨,就聽一聲怒喝,
“混賬東西!”
持鞭之人被另一隻馬鞭抽翻!慘叫一聲摔她旁邊,
這聲音…
阿巧心頭一顫,抬起頭,就看那身影逆著光,高高在上,大氅隨風,映的她眼前一片猩紅,
是裴將軍,
男人一身金戈銀甲,跨坐在高頭黑馬之上,一雙鳳眼睨不怒自威,是絕對的上位者的姿態,
四周的士兵全部低頭抱拳,他不下令,無人敢抬頭。
阿巧鼻尖一酸,爬跪起來,喃喃著動了動唇,無聲地喊,“將軍…”
她狼狽起身,怔怔往前邁了兩步,
倉啷兩聲,左右兩個護衛拔刀指著她,“後退!”
那長刀瞬間架在她脖頸,稍不注意就能切開皮肉,心中一顫,剛蓬勃跳動的心臟瞬間沉到了穀底,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將軍不是喜歡她的嗎…
她無助地望過去,
昨夜抱著她,說要對她一輩子好的男人,如今高高坐在馬背上,冷眼瞧著她,不許她上前一步。
黑馬不耐地打了個響鼻,
雪地冰涼,凍的她渾身發顫,
也是昨夜,溫情過後她下榻倒水,被鑽進帳裡的冷風吹抖了兩下,那人便點上三盆炭火,用大氅裹著,把她緊緊抱在懷裡,說,“太瘦,我得把阿巧養胖點。”
還說,“阿巧是我帳裡的,這麼瘦,旁人以為我裴昭對自己女人不好。”
將軍一拉韁繩,說,“這妓子是我帳裡的。”
如遭雷擊,阿巧張開嘴,半天回不過神,粗鐵鐐銬丁鐺撞在一起,聲音嘲諷,笑她的自以為是。
昨晚他說的是阿巧,如今他說的是妓子。
原來將軍隻把她當妓子嗎…
那他們之間的那些柔情,那些溫存又算什麼…
那人說完便走了,一句話,一個眼神都沒留給她。
將軍一走,那威壓總算散了,眾人緩了口氣,
那押解之人揪著她頭發把她提起,繼續驅趕她行進,
她丟了魂一樣,一路跌跌撞撞,任由兩人將她驅趕上囚車,
囚車不到半張床大,裡麵已經塞了六七個女子,個個神情木然,衣不蔽體,露出的皮膚上大都青紫一片,該是昨晚遭了罪的,
阿巧想到這一身薄裙下的身子,又何嘗不是青紫一片,那都是將軍留下的斑駁,
都是妓子,伺候將軍還是伺候士兵有何區彆,
是,其實她早就是妓子了,從趙王將鎖鏈套在她脖頸上的時候,她就已經是個妓子了,是將軍的善待讓她生了非分之想…
將軍不認她,也不認他們的孩子,定也是嫌她臟罷…
幕府將軍,北地戰神,統率三營十六部,
這樣的貴人,又怎麼會給她名分,把她留在身邊,
不過是些床幃助興的情話,將軍隨口說,她卻不要臉的當真了。
日頭高升,茫茫白雪無窮無儘,
姑娘們擠成一團相互取暖,阿巧背靠著木欄,一個十歲出頭的小丫頭挨著她,似是發起了高熱,口中念念著,“阿娘…冷…”
尾音上揚,阿巧聽出來,這是趙人口音,
亡國了,撞上大軍屠城,要麼死,要麼做軍營裡最低賤的妓子,再無他路。
鼻尖一酸,她主動抱住小丫頭,不停地給她搓著手心,試圖把高熱降下去,
這也是將軍為她做過的,
那夜她暈死在將軍懷裡,再醒來便是在中軍大帳的榻上,那人滿身疲憊,眼裡是藏不住的焦急,不停地給她搓手心,
她的鞋襪被脫了,足心亦是暖暖的,將軍不但給她搓手,還為她搓足心…
那樣金尊玉貴的人,屈尊去碰她的雙足,給了她不切多少實際的念想…
囚車沒有減震環,她們顛了一路,大軍行進到傍晚才停下休整,
炊營的人喂牲口一樣往囚車裡扔了幾塊灰麵餅,姑娘們木然拿起,木然地咀嚼,
有人吃著吃著嚎啕大哭,
阿巧心裡咯噔一跳,
就看前方走來幾個兵,一臉獰笑地打開牢門,隨手抓起個就往外拖!
被抓的姑娘哭嚎,扒著木欄不撒手,“軍爺,軍爺我昨天接了十五個,我不行了,我真的接不動了!”
男人們哄笑,一人扯著她一條腿往外拽,身子被拽得筆直,滿是凍瘡的手皮肉綻裂,抓的木欄滿是鮮血,
哄鬨夠了,有人抽出短刀,揚手一揮,銀光閃過,竟齊刷刷切下她手指!姑娘淒厲哭嚎,被人杠著往營地帶去,
四節手指落車裡,四節掉地上,到處都是血。
又有人來了,眾人捂著嘴,低聲悲哭,
阿巧絕望地閉上了眼,
肩頭一輕,一睜眼就看小丫頭被拽了出去,她早就神智不清了,對暴行毫無反應,像塊軟肉一樣掛男人肩上,
這丫頭被帶走,絕對不可能再活著回來!
阿巧撲出囚車,一把抱住男人大腿,不住地磕著頭,想求他們放了小丫頭。
有人大笑,滿口酒氣,熏的阿巧想吐,“咱兄幾個是立了功的,今天必須帶走一個,你不讓我們帶她,那你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