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試開榜前,就會有人守著,待放榜,便敲鑼打鼓去賀喜,以討喜錢。
凡是中舉者皆是興奮至極,這個時候便是囊中羞澀,也會將身上的銀子都拿出來給報喜人。
這些報喜人自是要哄中舉的老爺們高興,隔老遠就要敲鑼打鼓,大聲恭賀,不止要讓中舉的老爺聽到,也要讓路上其他士子們都聽到,要的就是送名送喜給新晉舉人老爺。
便是如韋老爺這般高興地暈過去也不打緊,他的同窗好友們自會掏錢,隻多不少。
報喜人拿著銀子歡天喜地地走了,客棧大堂裡的士子們對那暈過去的韋老爺皆是羨慕不已。
接下來許久都沒人來報喜,大堂裡的士子們越發緊張起來,雖還是閒聊,卻沒有以前的從容。
“來了!”
有耳朵尖的人輕呼一聲,立刻坐直了身子。
眾士子紛紛停下話語,扭頭往外看去。
鑼鼓聲越來越近,已可聽到報喜人的聲音。
起初聲音有些小,依稀隻聽得到“恭賀”之類的話語,待賀喜的人越來越近,那賀喜聲也越發清晰:“恭賀百川縣魯策魯老爺,喜中庚午年鎮江鄉試第一百名!”
陳硯扭頭便對魯策道:“子猷(you)兄,你中了。”
魯策有些傻愣愣,在李景明和徐彰分彆給他道喜後,他突然跳上桌子,一把抓住陳硯的手,雙眼迸發亮光:“阿硯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他說什麼來著?
他說什麼來著?
陳硯是有大氣運的人,將來必成大器,他這等凡人隻要抱緊陳硯的大腿,就能跟著起飛!
若沒有陳硯將那主考名單給他,他又如何能多背多練,一舉中了鄉試?
多少人蹉跎一輩子也中不了舉,他魯策年僅二十有五便中了舉,說一聲天縱奇才也不為過。
哈哈,他爹果然沒取錯名字,策者擅謀,他一眼就看透了陳硯的本質。
徐彰一把扯住魯策的胳膊,笑著提醒:“子猷兄已是舉人老爺,莫要如此失禮。”
魯策嘴角咧到耳後根,聲音卻是極為響亮:“那韋舉人都暈過去了,我這算什麼。”
不就踩個桌子嗎,比韋舉人強的不是一星半點。
若換了平時,李景明已經開始挖苦魯策,此刻卻是滿臉喜氣地幫腔:“子猷兄言之有理,恭喜子猷兄。”
說話間,賀喜之人已敲著鑼在門口站定,又大聲恭賀。
魯策是被徐彰和李景明抬下來的,陳硯掏出銀子給了報喜人。
鑼聲遠離,魯策卻還坐在凳子上傻笑。
士子們羨慕的目光便移不開。
傻笑又如何,若他們中了,怕是要高興瘋了。
接下來好幾次報喜的隊伍都往他們客棧經過去往彆處,並未留下。
此前報喜已到了第七十二名,隨著名額的減少,士子們越發緊張,整個大堂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鑼鼓聲再次由遠及近,所有士子屏住呼吸,心如擂鼓。
“恭賀嘉南縣徐彰徐老爺,喜中庚午年鎮江鄉試第五十六名!”
陳硯和李景明齊齊對徐彰拱手賀喜。
徐彰也有些懵,旋即便是一股狂喜湧上心頭:“我也中了!”
此時的魯策已恢複了神誌,當即就道:“我都能中你肯定也能中。”
這話瞬間引起大堂眾多士子不滿。
中舉何其難,怎的在魯策嘴裡說起來就如此輕易?
徐彰之後便是五十名以內了,許多士子心生悲涼。
以他們的才學,如何能進前五十?
此次必是落榜了。
不少人起身回房,一時間,大堂空了不少。
客棧掌櫃倒是高興,送了一桌子菜和酒水給徐彰和魯策。
從徐彰之後,報喜的隊伍便再未來此客棧。
外麵的報喜名次已到了前十,也幾乎斷了大堂裡士子們的念想。
就連陳硯和李景明也都緊張起來。
徐彰對陳硯和李景明道:“你們二人必能中。”
“隻剩十人了,難不成你們就能占其二?”
徐彰扭頭看去,就見大堂裡一位中年考生正端著酒杯,臉上儘是嘲諷。
徐彰便道:“他們二人才學皆在我之上,自是會中。”
“才學?”那中年士子將杯中酒一飲而儘,又將酒杯重重扣在桌子上,道:“整個鎮江府有多少才子等著,我還未聽說咱們客棧什麼時候有兩名才名遠播的才子。”
徐彰和魯策氣極,還要再說,卻被陳硯給製止:“何必與他多言。”
李景明道:“一看就是不中之人,連自身怨氣都無法驅散,就來得罪兩名新晉舉人,實在愚不可及。”
“砰!”
那中年士子將酒杯狠狠砸在地上,猛地起身,指著李景明怒喝:“我今日就看你能不能中!”
其他士子也是怒不可遏地齊齊看向李景明和陳硯。
這兩人實在囂張,竟就覺得自己能中前十?
他們怎麼不放下狠話自己是魁首?
落榜的失落與怨氣,此刻儘數化為怨氣,全落在了陳硯和李景明身上。
陳硯破無語。
他這三名同窗真是各個長了張破嘴,平白無故惹這些怨念叢生的人作甚?
沒瞧見他們有氣沒地發泄麼。
陳硯隻靜靜坐著,就感覺數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要將他灼穿。
他隻能拿起筷子,夾了菜往嘴裡送。
此刻除了等待,也彆無他法。
“鏘!”
鑼鼓聲再次由遠及近,此次卻更為熱鬨,光是打鑼的人就有兩個。
一個清亮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呼喊:“恭賀曲開縣李景明李老爺,奪《書》魁首,喜中庚午年鎮江鄉試第五名!”
魯策倒抽口涼氣,徐彰雙眼也越睜越大。
魁首!
李景明竟是《書》一房魁首!
兩人齊齊看向李景明,心中震驚已讓兩人說不出話來。
客棧裡已有士子歎口氣:“已到了五經魁了,我等徹底無望了。”
鄉試前五名,分彆是五房的魁首。
“不知那李景明究竟是何人,我竟從未聽說其才名。”
“能得《書》一房魁首,必是才華出眾,真不知究竟長何模樣。”
那名中年士子早已半醉,此時也有些胡言亂語起來:“總歸不會是在這間客棧裡。”
這間客棧位置有些偏僻,又因年久失修,多是貧寒士子為了省錢方才來住。
至於那些如謝安等赫赫有名的才子,均是住在那等位置好,房間又極好的客棧。
有了才名,便有的是鄉紳送錢、世家招攬,就連那些客棧也是竭儘全力留那些有名的才子在自己的客棧。一旦解元出在客棧,下一科鄉試,那家客棧必定爆滿,房價也會漲上不少。
文人也講究一個考運,既能出解元,必定是這家客棧文雲昌盛,凡是有錢者,也就不在乎房錢。
而陳硯所在的客棧,也就今年中了幾個舉人,此前十多年都未曾有中舉者,大家住在此處,也不過是為了省錢。
如此客棧,又怎麼會出魁首?
眾士子紛紛歎息,不成想那報喜的隊伍竟越來越近,在客棧門口停下。
報喜人高聲唱道:“恭賀曲開縣李景明李老爺,奪《書》魁首,喜中庚午年鎮江鄉試第五名!”
陳硯笑道:“此次輪到景明兄了。”
李景明欣喜之餘,竟皺起了眉:“怎的才第五,我不該是萬年老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