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穿著就知眼前的小小少年乃是秀才。
在鎮江,秀才並不少見,可如此小的秀才就不多了。
何況陳硯滿身的書卷氣,倒是讓那武將高看了幾分,當即道:“既是平興縣人士,為何不送往平興縣衙?”
陳硯神情不變:“小的們不知他們是否有同夥,又意欲何為,怕去縣衙打草驚蛇,就特意繞道來鎮江。我等從未來過此地,並不知按察使司究竟在何處,是以想求軍爺將人送去按察使司,若領了賞錢,可分軍爺一半。”
武將無語了。
便是已考上秀才,終究還是孩童,竟當眾要分錢於他,豈不是當眾告知他受賄?
那武將眼角餘光掃過去,果然就見四周站著的百姓正盯著他。
武將嗬斥:“胡言亂語,我等奉命守護鎮江城門,豈會奪你等的賞錢?!”
聲音極大,震得陳硯的耳膜嗡嗡響。
陳家灣的青壯年們更是抖如篩糠。
完了完了,這位軍爺發怒了,他們還能活命嗎?
陳硯卻不慌不忙道:“並非軍爺奪錢,隻是我等想勞煩軍爺帶個路,總要請軍爺們喝碗茶。”
武將險些被氣笑了。
這愣頭青竟還如此誠懇地解釋,即便想請,也該偷偷塞些銀子,哪裡是這般當眾說出來。
若他們真將銀子收了,等待他們的就是軍法。
要是其他人說這番話,武將會懷疑此人彆有用心,可對麵是一個十來歲的少年郎,加上一群不經事的莊稼漢,怕是能想到塞錢已經不錯了。
果然讀書人都是迂腐一根筋,絲毫不知何為變通。
武將心裡對那些酸秀才們鄙夷一番,再看向陳硯時已經沒了耐心。
鎮江府乃是鎮江省的重中之重,城門不可隨意關閉,既已確定並非敵襲,就該儘快將城門打開。
武將並不想多理會陳硯等人,讓人將陳老虎等人放了後,轉身發號施令開城門。
沉重的城門緩緩打開之際,武將心中已在盤算如何稟告上峰方才能免去責罰。
想到今日的烏龍,武將的步伐便沉重了幾分。
身後再次傳來少年的聲音:“軍爺且慢。”
武將腳步頓住,回過頭,頗為不耐問道:“你們怎的還不走?”
陳硯理直氣壯道:“排隊方才能進城。”
武將瞥了眼長長的隊伍,心頭是一肚子火:“還有何事?”
陳硯道:“勞煩軍爺將我等送往按察使司。”
武將不確定地又問了遍:“要本將護送你們去按察使司?”
今日他的職責乃是守衛城門,怎能擅離職守?
這酸秀才莫不是瘋了。
陳硯往四名衙役一指,大義凜然道:“這四人竟冒充朝廷吏員,究竟是何居心?有沒有同黨,是否有謀逆之心,今日敢假扮衙役,明日是否敢假冒朝廷的兵馬?軍爺切莫以為他們隻是幾名普通犯人,他們乃是我大梁江山的蛀蟲!”
一番慷慨激昂直接讓整個城門口如死一般安靜。
武將粗獷的臉色露出一抹錯愕,整個人都處於無語的狀態。
兵卒們也是為之一凝,已是渾身緊繃。
就連想要進城而排隊的百姓們,此刻臉上儘是茫然與慌亂。
就連陳家灣的六名青壯年也有些迷茫。
難不成他們真的要立下大功了?
唯有四名被綁得嚴嚴實實的衙役懵了。
謀逆?謀什麼逆?誰謀逆?
“還望軍爺相助!”
陳硯再次朝著武將彎腰行禮。
那武將沉默良久,終於還是為他們大開方便之門,隊也不用排了,還派出兩名守城的兵卒護送兩輛牛車前往按察使司。
他怕再讓這小秀才說下去,大梁就要亡在他手裡了。
讀書人的嘴果真是騙人的鬼。
武將心有餘悸地嘀咕一句。
隨著兩輛牛車的離去,城門口再次恢複正常,所有人有條不紊地搜檢,進城。
隻是排隊的人已經在議論假冒衙役的事。
往常隻要瞧見衙役,普通百姓都是避而遠之,甚至儘力討好,誰能想到還有人敢假冒?
大梁朝,按察使司不僅掌管一省刑名案件,還可監察地方官員,與布政使司、都指揮使司互相製衡,形成三司鼎立。
作為其主官的按察使自是十分忙碌,又貴為正三品大員,尋常百姓根本見不到他。
今日卻有例外。
一群報案的百姓竟是由守城兵卒護送而來。
剛聽到時,按察使楊彰頗為驚奇。
守城兵卒可謂位卑責重,根本不會輕易離開城門,今日倒是稀奇,竟還親自將人給送到按察使司了。
怕是案子不小。
這般想著,他便問起案件詳情,得知此事來自平興縣時,頓時來了興致。
那可是高家的老巢。
楊彰沉吟片刻,方才讓將領頭之人帶來。
待穿著襴衫的陳硯站在麵前恭敬行完禮,他方才道:“你如何斷定那四人乃是假冒衙役?”
陳硯沒料到這位身穿緋色官服的按察使大人如此直接,不過細細一想也就明白了,這等大官沒空閒與他周旋,若不能在第一時間引起按察使大人的注意,此案也就翻不起浪了。
陳硯道:“他們一無緝拿公文,二無身份憑證就來捉我,必是有人指使。懇請大人為小子做主,這些人來抓小子前兩日,高二公子高明遠方才與小子說過,要讓小子再無翻身之日。”
既然要做一把刀,就要把自己磨得足夠鋒利。
他一個小小的秀才根本沒有與按察使大人來回拉扯,並給自己留退路的資格。
機會隻此一次,必要抓住。
既然按察使楊大人願意見他,就是對平興縣有興趣。
而平興縣能讓入楊大人眼的也隻有高家。
陳硯也就直接將高家給拉了出來。
楊彰麵上毫無波瀾,甚至連聲音都是一如既往得威嚴:“你的意思,此事與高明遠有關?可有憑證?”
陳硯拱手低頭:“小子與高家的恩怨整個平興縣人儘皆知,便是東陽府的許多人都有所耳聞,這就是小子的憑證。”
反正就是要攀扯上高家。
他與高家的過節,此時能成為他自我保護的盾牌。
楊彰深深看了陳硯一眼,意味深長道:“我按察使司素來講究證據,你這無憑無據,便是惡意攀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