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樹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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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硯抬頭直直對上高二公子的目光,朗聲道:“要救我爹,更要救高家。”

高二公子臉上笑意漸緩,語氣冷了幾分:“周榮涉及科舉舞弊,與我高家有何乾係?”

陳硯心裡生出一股怒氣。

來之前他猜過高家可能會讓周榮背鍋,等真的聽到高二公子這麼無恥地說出來,心裡的怒氣卻像野草一樣肆意生長。

他爹一心要報恩,高家又哪裡把他爹的命看在眼裡?

能犧牲幾個夫子就讓高家從這件事上脫身,高家必定不會猶豫,此次的科舉舞弊怕是還有高家在推波助瀾。

陳硯壓下心底的怒火,仍舊不疾不徐道:“樹雖是往上長,能不能抵擋風雨卻是看根在地裡紮了多深。一旦根腐爛了,縱使大樹如何枝繁葉茂也是枉然。”

高二公子臉色鐵青,眼底已經是藏不住的怒火。

“是誰教你說這些?”

高家實際是二公子當家,發起怒來氣勢極迫人。

盧氏嚇得一抖,趕緊去拽陳硯,還是拽不動,她急得額頭冒汗。

陳硯仰起頭道:“夏季炎熱,小子常靠著樹乘涼,有感而發。”

高二公子雙眼微眯,仿佛要看透陳硯一般。

良久,他好像才看到地上跪著的盧氏,讓她起身。

跪得久了,盧氏的腿發麻,好在陳硯及時扶著她,才沒讓她摔下去。

高二公子走到石桌前坐下,為自己倒了杯茶,品了一口,目光再次落在陳硯身上。

隻是個幼童,倒是頗有膽識。

不過他並不信陳硯如此年紀就能想到這些話,背後究竟是誰在指使,是周榮,還是其他人?

“將腐爛根須切除,就可保住完好根須,大樹依舊向天生長。”

高二公子將魚食放到石桌上,又端起茶杯,這就是要送客了。

陳硯當沒看見,繼續道:“一旦腐爛開始,就會散發氣味,引得蟲蟻徑相圍過來啃噬,到時莫說壞了的根須,就是好的根須也會被啃食殆儘。”

高二公子的手一頓,茶杯順勢放回了桌上,麵上多了幾分鄭重。

“大樹根須已有腐爛之相,要是不切除,隻會引來更多蟲蟻。”

陳硯道:“大樹招風,即便不腐爛也會招惹蟲蟻覬覦,隻有在被盯上時或下藥驅蟲蟻,或引來鳥啄食,方可保全。”

高二公子若有所思,片刻後神情緩和:“可曾讀了書?”

“讀了四書,也學著做了幾篇文章,該擇本經了。”陳硯可謂對答如流。

高二公子笑道:“以你的機智,大可入高氏族學讀書。”

陳硯也跟著笑了:“小子不敢。”

高氏族學大招生時,他猜想高家是為了將整個平興縣的學生夫子們都打上高家的烙印,從而達到渾水摸魚的目的。

哪怕縣太爺是對手安插的人,縣試能避開高家的人,也無法完全避開跟高家有關的人。

直到周榮被抓,陳硯才知道自己錯了,錯在以為這些大家族的手段會如此乾淨。

高家明知自己會被攻擊,就故意用高氏族學當做破綻露給對手。

大範圍招生招夫子,就是方便對手將人安插進來。

到時候隻要犧牲幾個夫子一些學生,就可全身而退。

手段有用,卻很臟。

高家用的是積攢多年的信譽,也是為了保住一時的榮華,賭上家族的未來。

若高家真將周榮等人當成棄子,以後哪裡還有夫子敢對高家儘忠,又有幾個學生敢來高氏族學讀書?

高氏族學沒了那些厲害的夫子,沒了最有資質又勤奮的學生,光靠高氏子弟想撐住諾大的權勢,無異於癡人說夢。

高二公子笑容凝滯。

陳硯不再理會,又行了個晚生禮,帶著滿頭大汗的盧氏離開。

等出了角門,盧氏喘了好幾口大氣才緩過來,趕忙拉住陳硯問:“咱好不容易見著人了,你怎麼一句也不提你堂哥,光跟他說爛樹根的事?”

陳硯回頭看向緊閉的角門:“我已經說過了。”

盧氏回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起來自己的寶貝金孫什麼時候提了科舉舞弊的事。

分明就是在說種樹。

她雖說沒怎麼種樹,可她會種莊稼啊。

“早知道高二公子喜愛種樹,我該好好跟他說說經驗,什麼時候拔草,生蟲子了什麼藥最管用,我比你可清楚多了。要是高二公子聽得高興了,把你堂哥和周老爺都救回來就好了。”

陳硯:“……”

“那高二公子答應救人了不?”

盧氏又急切追問。

陳硯頓了下,應道:“他應該是願意的,可這事由不得他一個人決定。”

事關高氏一族的生存,必要將此事稟到那位丁憂的高大人麵前。

陳硯本想去府城看看,盧氏卻死活不願意。

盧氏出的最遠門也就是縣城,府城那般遠,她不敢去,更不敢自個兒帶著孩子去。

陳硯隻能回家等候。

日子一天天過去,高家那邊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陳硯的心始終懸著。

他頭一次感覺到在這個時代權力的重要性。

沒有權,就沒有自保能力。

一個在莊戶人家看來是文曲星下凡的舉人老爺,輕易就能成為犧牲品。

可見所謂考上舉人後的躺平實在經不起風浪。

尤其是看到才雙十年華的周夫人鬢角已經泛白,他心頭更是思緒翻湧。

高家的消息還沒等來,卻等來了周氏族人。

周氏族人烏泱泱衝進老陳家的籬笆院子,竟將籬笆院占了一半。

他們把門一堵,一聲怒吼在院子裡響起:“陳硯在哪兒?給我滾出來!”

鄒氏往窗外一看,瞧見烏泱泱的人,頓時被嚇得臉色慘白,趕忙又縮了回去。

陳硯出來時,一眼就看到領頭拄著拐杖的老頭。

“四叔公怎麼來我們陳家了?”

領頭的四叔公拐杖往地上一戳,吹著胡須怒吼:“你姓陳,我姓周,誰是你四叔公?彆亂攀關係。”

陳硯嗤笑一聲,再開口就問:“老頭,你帶著這麼多人來我家做什麼?”

那四叔公差點背過氣去,他身後的人立刻怒吼:“你竟然對四叔這般不敬,周榮到底是怎麼教你的?”

開口的叫周興,周榮的堂弟,身形魁梧,怒喝起來很唬人。

論打嘴皮子,陳硯可不怕:“周榮不會教我帶著一幫人去彆人家惹事,你們已經混不下去落草為寇,要來我們家搶劫了?”

周家人驚得都懵了。

他們就是來要東西的,怎麼在這小子嘴裡就變成土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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