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予衡的分子料理餐廳，坐落在外灘一棟低調的百年建築內。
阮朝陽站在門口，抬頭看了眼招牌——「熵·entroy」，黑底燙金的字體，透著冷冽的高級感。
她推門而入。
餐廳內部是極簡的未來主義風格，銀灰色的金屬牆麵，長條形餐桌鋪著啞光黑的餐布，每張桌上擺著一盞懸浮的球形燈，光線柔和得像月光。
“阮顧問。”
方予衡從吧台後走出來，休閒襯衫的袖口挽至手肘。
“方總。”她微笑點頭，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整個餐廳。
特意挑了飯點，但上座率隻有四成。
方予衡順著她的視線，唇角微勾：“阮顧問對我的生意很上心。”
“上心才對得起方總的信任。職業病。”她坦然承認，“不介意的話，我想先去廚房看看。”
他挑眉，但沒拒絕，抬手示意：“請。”
廚房是開放式設計，但用一道玻璃幕牆隔開，食客可以隱約看見裡麵的操作。
推門進去，冷氣撲麵而來。
六名廚師，清一色雪白製服，正專注地操作著各種精密儀器——離心機、真空低溫料理機、液氮噴霧器，像一群科學家在做實驗。
阮朝陽站在角落，指尖在iad上快速記錄：
1 動線設計不合理——廚師取食材需繞行冷藏區，浪費15秒次
2 設備利用率低——液氮機閒置，但主廚堅持每道菜現製
3 人員配置失衡——前廳4人，後廚6人
她忽然開口：“廚房人員和前廳人員的配比，我可以看看詳細數據嗎？”
方予衡靠在料理台邊，抱臂看她：“你倒是直接。”
“效率問題，拖不得。”她頭也不抬，繼續寫：“前廳服務生太少，加上製作時間太長，導致上菜速度慢，客戶體驗打折。”
外國主廚聞言，皺眉看過來，手裡的分子泡沫槍微微一頓。
“rry chef, don't be nervo, i' ut it down it’s the gun anyway～”
（主廚先生不要緊張，我隻是看看，彆把槍對著我，泡沫槍也是槍。）
方予衡爽朗笑出聲，語氣玩味：“大概是阮顧問，太像來審計的了。”
她終於抬眼，目光清亮：“方總請我來，不就是為了聽真話？”
他笑著看她，“那不如邊吃邊聊？讓我看看你的舌頭，是不是和你的腦子一樣犀利。”
第一道：前菜「雲霧」
器皿：懸浮玻璃罩，揭開時乾冰白霧繚繞
菜品：北海道扇貝薄片，浸泡在青蘋果冷萃液裡，點綴可食用金箔
表演：廚師現場注入液氮，白霧瞬間彌漫桌麵
阮朝陽用銀匙輕點扇貝，送入口中。
“扇貝鮮甜，但冷萃液酸度太高，搶了海鮮的本味。”她抬眸，“分子料理的精髓是‘解構再重組’，但不能‘掩蓋’。”
方予衡指尖在桌麵輕叩，“繼續。”
第二道：主菜「解構牛排」
器皿：黑色火山石板，搭配微型試管（內含紅酒醬、芥末泡沫）
菜品：低溫慢煮的和牛，表麵用噴槍炙出焦紋，旁邊點綴分子橄欖球（咬破爆汁）
表演：服務員現場用鑷子擺放可食用花瓣
阮朝陽切了一小塊，細細咀嚼。
“牛肉熟度完美，但分子橄欖球……”她微微蹙眉，“技術很炫，可味道和牛排不搭，像為了創新而創新。”
方予衡忽然傾身向前，“如果是你，會怎麼改？”
第三道：甜品「銀河」
器皿：深藍釉瓷盤，用可食用熒光粉畫出星軌
菜品：黑巧克力隕石（敲開流出樹莓岩漿），搭配跳跳糖“星辰”
表演：服務生戴上星空投影燈，整個餐桌瞬間變成迷你宇宙
“這道我喜歡。”阮朝陽眼睛微亮，“概念完整，表演有記憶點——但成本太高，不適合長期供應。”她指了指熒光粉，“這種特殊食材，采購周期至少兩周吧？”
方予衡眸光一閃——她連供應鏈都懂。
阮朝陽又看了所有菜單，低頭在iad上梳理整改建議：
1 主題聚焦：
“與其每道菜玩不同概念，不如固定‘星際旅行’主題——從開胃菜的‘晨霧行星’到甜品的‘黑洞’，讓客人沉浸式體驗。”
2 表演升級：
“讓最帥的廚師負責液氮環節，但給他設計台詞。比如‘這顆星球需要您親自喚醒’——互動感比單純炫技更重要。”
“表演的服務員要帥，越帥越好。”
3 器皿革命：
“定製磁懸浮餐盤，上菜時懸浮轉動。成本雖高，但抖音和小紅書傳播率能翻倍。”
4 味道邏輯：
“分子技術必須服務風味。比如橄欖球可以改成黑鬆露爆珠，和牛排才是絕配。”
他忽然輕笑，“阮顧問，你這頓飯吃出了我三百萬的整改費。”
“方總缺的不是錢，是‘不可複製性’。”她直視他，“現在高端餐飲同質化嚴重，隻有把技術、美學、敘事三者打通，才能讓客人甘心排隊三個月。”
他點頭淺笑。
阮朝陽指尖輕點桌麵，目光掃過餐廳的每一個角落——水晶吊燈、金屬質感的餐具、冷色調的牆麵——最後落回方予衡臉上。
“方總，您確定餐廳的目標客群了嗎？”她微微偏頭，語氣不緊不慢，“我建議定位在年輕女性和高級白領，您覺得呢？”
“同意。”他唇角微揚，目光卻未從她臉上移開。
她點頭，指尖輕輕敲了敲酒杯杯壁，“那現在的擺盤、表演工具，甚至酒杯，都不fancy。”她停頓了一下，“餐廳分兩種——華而不實，和實而不華。既然您要的是fancy，那就得徹底唯美。”
她拿起桌上的分子料理器皿，“這個太像實驗室器材了，我不會想拍照發朋友圈發小紅書。”抬眼看他，“在上海，隻要夠fancy，定價多高都有人買單。再請幾個百萬博主打卡，打造‘虛榮單品’——這個詞沒有貶義，se 最懂這個，她的品味您可以參考。這是為了小紅書的營銷效果。”
方予衡看著她，一時失神。
她今天穿了件淺蜜桃粉的無袖雪紡上衣，露出纖細白皙的手臂，搭配黑色高腰西裝褲，頭發低低盤起，脖頸線條優雅流暢。比上次見麵更鬆弛，也更溫柔。
優雅中帶著溫柔。
溫柔裡藏著專業。
剛剛好。
“你呢？”他忽然問，“你喜歡哪種餐廳？”
“對我來說，好吃的話，蒼蠅館子也無所謂。”她輕笑，“但兩種餐廳客群不同，營銷策略自然也不一樣。”
落落大方，像鄰家女孩，卻又鋒芒暗藏。
燈光下，她侃侃而談的樣子像一把出鞘的刀——鋒利，卻讓人想握在手心。
方予衡忽然傾身，嗓音低沉：“阮顧問，如果這個項目……我私下跟你合作呢？”他頓了頓，“你的獎金，是不是就不用經過公司了？”
她一怔。這個問題她沒想過。
“方總這麼信任我？”她抬眸，“不怕我的交付沒有保障嗎？”
“我相信阮顧問不會。”
她輕輕搖頭，“axwell 的招牌，對方總是種保障。況且，我最終報告要用到大量數據和資料，都是公司付了錢的資源庫。”她微笑，“我不能忘本。”
方予衡低笑。通透，不是目光短淺的女孩。
他端起紅酒抿了一口，喉結滾動。
“下周我酒莊有個品鑒會，”他語氣隨意，“要不要來當我的特彆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