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紗簾漫進來，阮朝陽恍惚了一秒。
——這是程淮舟的床。確切地說，是他常睡的那一側。床單上有很淡的他的氣息。她伸手摸了摸另一側，平整、冰涼，像酒店客房般毫無褶皺。
昨晚的記憶浮上來：浴缸裡蒸騰著熱氣，她泡在溫熱的水中迷迷糊糊，男人沉默地把她從水中撈起，輕輕放回了床上。
所以，他還是自己睡了客臥。
她打開微信，一條未讀消息：【出差七天，你遛阿爾法。】
阮朝陽望著客廳，這個家的布置還跟她兩年多前第一次來遛阿爾法時一模一樣。——程淮舟討厭變動，討厭彆人擅自闖入他的安全社交距離。全公司隻有jan能隨意進出他的辦公室，常伴他左右，以至於茶水間常年流傳著他們是一對的八卦。
阮朝陽從小就有點社交天賦，自來熟。從幼兒園起，她就能在滑梯旁五分鐘內交到新朋友；大學迎新會上，她舉著奶茶就能串起整個係的社交圈。她的通訊錄總是很滿。
與人社交，她不計較主動被動，隨心所欲。所以從小到大，她總能結交到性格迥異的靈魂。她不覺得社交是什麼棘手的事。
但程淮舟是那個例外。
他是她見過最擅長築牆的人。
她想起昨晚他那句“彆人”……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程淮舟還是那個程淮舟。
是那些繾綣的瞬間，讓她錯覺地以為，以為那道銅牆鐵壁般的邊界，為她鬆動了一寸。
——
複工日，整棟寫字樓都浸在鑼鼓喧天的喜慶裡。舞獅的金色鬃毛掃過電梯門縫，采青的生菜葉還掛在前台發財樹上搖搖晃晃。阮朝陽被人潮推著往各層合夥人和e辦公室湧去，手裡攥著的紅包已經疊成厚厚一遝。
"nathan的紅包領了沒？"剛升高級顧問的eily用手肘撞她，下巴往走廊儘頭那扇胡桃木門努了努，"今年還是eileen代發。"
阮朝陽瞥了眼門口排起的長龍，把拆開的紅包塞進西裝口袋："算了。"
"你傻呀？"eily瞪圓眼睛，"彆的合夥人都發一百塊意思意思，就nathan最低三百起跳。去年戰略組vivi抽到八百，全公司眼紅了好久。"
電梯鏡麵映出阮朝陽扯平的嘴角："他一個項目抽成夠發十年紅包了吧。”
"賺得多是本事，肯撒錢是修養。"eily突然壓低聲音，"全公司都說他和jan像從唐頓莊園穿越來的英倫貴公子——你瞧連前台lily都分到三百八十八。"
——
阮朝陽的鼠標在staffg tool頁麵上來回滑動，光標懸停在那行加粗的項目名稱上——【香港 | 跨國集團並購重組 | 負責人：nathan chung】。
屏幕藍光映得她眼底發亮。
"彆想了。"eily從隔板那邊探過頭來，新燙的卷發掃過阮朝陽的顯示器，"nathan的項目組，門檻比i還高。他工作要求非常高。”她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去年我跟著做過邊緣模塊，每天交三版方案還被批得像小學生作業。做完脫層皮。”
阮朝陽轉著筆的手頓了頓："這麼誇張？"
"你猜他外號為什麼叫‘大魔王？”eily壓低聲音，"雖然嚴格，但每年經手的deal就夠買下陸家嘴一棟樓。跟他三個月，比跟彆的合夥人三年學得都多。"她突然正色，"公司裡分兩種人——被他虐過的，和等著被他虐的。被虐過的，敬他，沒被虐過的，怕他。”
她看過他去年完成的項目清單和標的總額。
一騎絕塵。
程淮舟真的非常優秀非常厲害，超人一樣。
不，冷酷無情的超人。
——
阮朝陽打開staffg tool的界麵，她提交的幾份項目申請依舊石沉大海，係統狀態欄清一色掛著刺眼的"endg"。
鼠標滾輪繼續下滑，一條內部公告突然跳進視線：
【數據調研組 | 臨時支援招募】
工作內容：年度vendor資質審核
axwell 數據調研部門隻負責大項目，其他中小項目的調研工作會外包第三方公司，畢竟axwell 養人不便宜。
atty的話在耳邊響起："在axwell，任何人任何事都能教你點什麼。"
她按下申請，回旋鏢一樣，這不是久違的老本行在召喚嗎？
審批通過的速度快得反常。她下午就被叫走了。
"我們正被excel活埋。"調研組負責人用馬克筆敲著白板，上麵貼滿各色便利貼，"今年要審核27家vendor，包括曆史合作方和新增投標方。"
阮朝陽接過厚達三公分的外包公司名錄，指尖突然在某一頁僵住——
誠客數據谘詢有限公司
紙張突然變得粘膩起來。方華那張泛著油光的臉從記憶裡浮出：她想起她上崗第二周，他把提案塞給她時，小拇指有意無意蹭過她手背，煙草混著口臭的熱氣噴在她耳畔："我們私下可以多'深入交流'"
過去大半年了，想起來還是那麼令人作嘔。
我阮朝陽可是有仇必報的。她咬牙切齒。
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特彆是這家，報價比市場低30，需要重點核驗數據真實性"
阮朝陽合上文件夾，金屬扣發出清脆的"哢嗒"聲。
——
阮朝陽蹲在玄關給阿爾法擦爪子，她拿出冰箱裡的甜品，正幽幽冒著冷氣。
"冰箱有甜品，客戶送的，不吃就扔。"
——程淮舟七點零三分發來的微信還掛在屏幕上。她對著這行字挑了挑眉。哪個瞎了眼的客戶會給一台工作機器送馬卡龍？還是粉藍拚色的限定款。
銀勺挖下去，奶油餡像雲朵般塌陷。阿爾法的鼻尖立刻湊過來，濕漉漉的鼻子蹭著她膝蓋。
"噓——"她抹了點兒奶油在指尖，"隻能舔一口，不然你爸會罵死我。”
手機突然震動。
【看看阿爾法】
她還沒反應過來，視頻邀請的界麵彈了出來，阮朝陽差點摔了勺子。
這男人連阿爾法上次生病都沒給她打過視頻，現在要看什麼？看偷吃犯罪現場嗎？
她手忙腳亂按了拒絕。
【？】
第二個視頻請求又跳出來。
【不方便】她回得飛快，耳根卻莫名其妙發燙。
三分鐘後，手機再次震動：
【我不在家，你在做什麼這麼不方便？】
阮朝陽氣得捶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