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二月,往常這個時節,正是農忙的時候。
但去年年底多了一個閏月,所以關中地區的春耕早在正月就已經結束了。
安西將軍府得以大肆征發民夫,而不用擔心影響生產。
曹操在給《孫子兵法》做注釋時就曾寫到,每十名步兵就得配備三名後勤人員,每十名騎兵則需要配備五名後勤人員。
劉義真麾下有六萬五千將士,其中,沈田子有三千五百名步卒,一千五百名騎卒,需要民夫一千八百人。
傅弘之與他相當,也是三千五百名步卒、一千五百名騎卒的配置,同樣需要民夫一千八百人。
王鎮惡有三萬步騎,其中步卒二萬,騎卒一萬,需要民夫一萬一千人。
飛騎軍五千人皆為騎卒,需要民夫二千五百人。
至於段宏的義從軍二萬將士,其中步卒一萬七,騎卒三千,需要民夫六千六百人。
也就是說,劉義真在戰時,至少需要征發二萬三千七百人給士兵們洗衣、做飯、喂馬,照顧他們的飲食起居。
至於運糧的民夫則另算。
所以說,《司馬法》曰:國雖大,好戰必亡。
好在如今是農閒,又有一條渭河可以走水路運糧。
此戰,劉義真總計征發四萬民夫,加上參戰的將士,說一句十萬大軍並不為過。
長安城外,又起了一座大營,被沈田子、傅弘之、段宏的營寨拱衛,用以安置渭南各郡、各縣的民夫。
又一次清點完存糧,王修找到劉義真,苦著臉道:“府主,我軍存糧恐怕支應不了太久。”
此前他和劉義真說,如果赫連勃勃遲遲不來,軍府的存糧難以支撐數月,但這並非戰時情況。
劉義真對此心知肚明,自己現有的糧草確實撐不了太久,雖然劉裕已經收到了他索要錢糧的家書,但要把這批錢糧轉運到關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黃河是東晉與北魏的疆界,李德彰走水路報捷還行,要想通過黃河往關中轉運錢糧,那完全是不把北岸的魏軍當人看。
所以劉義真才會安排劉乞經由武關南下。
“長史放心,我當速勝。”劉義真信誓旦旦道。
然而王修臉色大變:“下吏雖然不通軍務,但也聽說過急勝為下的說法,還請府主切勿急躁。”
‘急勝為下’出自《尉繚子》的《兵教下》篇,強調在戰爭中不可急於追求勝利,認為急於求勝會導致戰略失誤,將帥應該注重穩紮穩打,步步為營。
劉義真搖頭道:“長史放心,赫連勃勃名聲在外,我又怎會輕敵,隻是我軍難以與其持久消耗,我當主動創造戰機,而非一味固守,等著赫連勃勃渡河。”
他當然明白急勝為下的道理,但劉義真也有苦衷,安定距離長安有上千裡的距離,且不說山路難行,就算夏軍日行五十裡,也需要走上二十多天。
劉義真認為,有了上一次的教訓,赫連勃勃應該是不敢讓騎兵先行了,肯定是步騎並進。
如果讓他在渭南等上二十多天,而赫連勃勃又不急於渡河,自己豈不是要被他耗死。
倒不如趁著夏軍還沒有南下,率先渡過渭水,伺機與赫連勃勃決戰。
否則,夏軍一旦抵達渭水北岸,晉軍再想渡河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王修聽明白了劉義真的意思,他更擔心了,趕忙提醒道:“府主,此事還需要與王司馬商議。”
“理當如此。”劉義真確實有了一個初步的作戰計劃,但一人計短,三人計長,他不僅會詢問王鎮惡的意見,也會找沈田子、傅弘之、段宏等人商議。
王修聞言,才算放下了心。
他就怕劉義真被之前的勝利衝昏了頭腦,自恃聰明才智,聽不進將吏們的意見。
兩天後,即二月初三,渭北各家紛紛送來消息,確定了赫連勃勃的行軍路線,夏軍七萬步騎沿著涇河南下,如今還沒有出嶺北。
所謂嶺北,即隴山以東,橋山以西,關中西北部的大片高原山地,連通秦涼、朔方與關中,一直以來都是各方勢力爭奪的焦點。
後秦開國皇帝姚萇即位後,便製定了先取嶺北,再圖關中的戰略。
赫連勃勃叛秦以後,後秦便是倚仗嶺北地勢之險,抵禦胡夏的入侵,直至後秦滅亡,赫連勃勃全取嶺北,致使渭北再無屏障。
於劉義真而言,如果不能收回嶺北,他就不能算是安定了關中。
當天夜裡,王鎮惡被緊急召回長安。
如今長安已被封鎖,許進不許出,當然,此舉隻是為了防範細作傳遞城中情報,胡夏使團在城內遇襲一事,至今都被劉義真封鎖了消息。
但如王鎮惡、沈田子等劉義真的心腹自然不受這一禁令的約束。
明光殿內,諸將齊至,就連長史王修、彆駕杜驥也出席了這場軍議。
劉義真不指望兩個文士能有什麼好的建議,把他們叫來,尤其是讓杜驥旁聽,主要還是為了展示信任,讓他徹底融入自己的小圈子。
“諸位,我欲北渡,與夏虜決戰於渭北。”
劉義真剛道出自己的計劃,就遭到了沈田子的反對:“府主,渭水雖非天險,但也是一道屏障,何苦棄之。”
差不多半個月前,赫連璝還可以涉水而過,如今卻不成了,入春以後,氣候越發暖和,上遊冰雪消融,此時已是春汛,夏軍要想過河,要麼坐船,要麼搭設浮橋。
赫連勃勃可沒那麼多船隻,搭設浮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這就給了晉軍據河而守的機會。
傅弘之附和道:“為將者,未慮勝,先慮敗,倘若作戰失利,將士爭相過河,必定死傷慘重,還請府主三思。”
劉義真並不惱,軍議這種事情,重點在於議,眾人各抒己見,如果聽不得反對的聲音,還開什麼軍議,直接一言堂好了。
杜驥此時也站了起來,拱手道:“府主若是憂心糧秣不足,下吏願作說客,遊說士族進獻穀糧。”
早在軍議之前,王修擔心劉義真急於速戰,就與杜驥說過此事。
糧食不可能憑空變出來,要麼搶百姓的口糧,要麼向士族伸手。
但劉義真既然要奪嫡,想要有個好名聲,就不可能放縱軍士劫掠治下的百姓,在杜驥看來,隻剩下求助士族這條路。
然而劉義真堅持己見:“我欲北渡,非止糧秣不足。”
(感謝玉天軻獻出的100部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