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錢獲本就哈著腰,這一下更是雙膝一軟,徹底癱跪在地,冷汗瞬間浸透了官服後背。
“將軍息怒!是下官失職!是下官治下不嚴!下官罪該萬死!”
他一邊磕頭,一邊在心中將楊帆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江陽泉擺了擺手,似乎對錢獲的惶恐失了興趣,眼神裡反而掠過玩味。
“罷了。本將軍今日也來了興致,倒要親眼瞧瞧,究竟是何等的金貴米糧,能引得你們在這縣城街頭,鬨出這麼大的陣仗。”
此言一出,錢獲立刻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起身。
張平心中一動,當即對身後的劉大壯遞了個眼色。
劉大壯會意,連忙將那唯一一袋從地痞手中奪回的米糧,吃力地拖到了場中。
張平親自上前,在萬眾矚目之下,解開了那係得緊緊的麻繩。
袋口敞開的瞬間,沒有米粒傾瀉而出。
而是一股難以言喻的馥鬱米香,如同凝練了千百畝稻田精華的魂魄,瞬間掙脫布袋的束縛,霸道地、濃烈地鑽入在場每一個人的鼻腔!
周圍的百姓們下意識地猛吸了一口,不少人喉頭滾動,腹中饑鳴。
他們這輩子,彆說吃,連聞都未曾聞過如此勾魂攝魄的米香!
這……這真是米能散發出的味道?
就連久經風浪、見慣了山珍海味的江陽泉,眼中都閃過驚詫。
就在這時,一直候在後方的滿春樓掌櫃王福祿,意識到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連忙幾步上前,對著江陽泉深深一揖。
“啟稟將軍!這正是小店今日宴請將軍所用的迎春香!也正是由這位張平小兄弟獨家供給的!”
王福祿的聲音帶著激動,擲地有聲。
江陽泉猛然想起,方才在滿春樓宴席上,那碗讓他食指大動,多添了半碗的米飯。
那醇厚回甘的滋味,與眼前這股霸道的香氣,瞬間重合。
原來如此。
他心中頓時信了七八分,再看向地上跪著的楊帆時,那眼神,已然帶上了刀鋒般的嚴厲。
楊帆隻覺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他知道,自己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
退無可退!
他心一橫,再次重重叩首,聲嘶力竭地撒著彌天大謊:“將軍明鑒!王掌櫃他……他與這張平是同鄉,自然是向著他說話!”
“這米確是草民的!是草民花了大價錢,從千裡之外的江南托商隊尋來的貢品級好米,今日才剛到碼頭卸貨,絕無虛假!”
見他還在嘴硬,張平終於忍不住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那笑聲在寂靜的街道上格外清晰,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嘲弄。
他忽然開口,悠悠地發問:“楊掌櫃,既然這米是你從江南千裡迢迢買來的,想必你對它了如指掌。那我就問你一句,這米袋之中,除了米可還有他物?”
楊帆被問得一愣。
這是什麼鬼花招?他心中警鈴大作,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強作鎮定,斬釘截鐵地回答:“一袋米,除了米,自然還是米!難不成還能裝了金子不成?!”
“是麼?”
張平嘴角的弧度愈發冰冷。
他伸出手,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緩緩探入米袋之中,不緊不慢地摸索了片刻。
當他手掌抽出,攤開在眾人麵前時,兩樣棕褐色、形狀古怪的東西,正靜靜地躺在他掌心。
那東西散發著一種比米香更奇特、更濃鬱的異香。
古代沒有。
至少,在這個時代,在這片土地上,無人識得。
張平將手掌遞到楊帆麵前,一字一句,如重錘敲鼓。
“那這,是什麼?”
楊帆他死死盯著那兩樣東西,大腦一片空白。
這是什麼?他哪裡知道這是什麼!
他張了張嘴,喉嚨裡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張平收回手,環視全場,朗聲介紹:“此物,一名八角,一名桂皮。乃是我用以熏香、防蟲的獨門配料,添入米中,可保米糧久放不蛀,且米香愈發醇厚。”
他頓了頓,目光如錐,再次刺向早已麵無人色的楊帆。
“不知楊掌櫃你那位江南米商,是否也懂這般精妙的門道?”
話音一落,真相大白!
圍觀的百姓們瞬間炸開了鍋,議論聲如潮水般湧起。
“我的天,原來這楊掌櫃才是那個騙子!”
“我就說嘛,他飄香園的飯菜什麼時候用過這麼好的米!”
“這秀才公可真有本事,這下看他楊帆怎麼收場!”
江陽泉的臉色,已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感覺自己就像個傻子,被一個不入流的酒樓掌櫃,在這大街之上,當著數百刁民的麵,耍得團團轉!
一股恐怖的煞氣,從他身上轟然爆發!
“好,好得很!”
錢獲一見將軍動了真怒,嚇得魂飛魄散,這是他將功補過的最佳時機!
他猛地跳起,指著楊帆厲聲咆哮:“來人!給本官將這個膽敢當眾撒謊、欺瞞將軍的狗東西拿下!拖下去!”
幾名衙役如狼似虎地撲了上去,一把架住癱軟如泥的楊帆。
楊帆徹底崩潰了,他知道自己完了,情急之下,他用儘全身力氣,朝著飄香園緊閉的大門發出了絕望的嘶吼。
“東家!救我!東家救我啊——!”
“吱呀”一聲。
那扇朱漆大門,應聲而開。
一個身著錦衣華服,麵帶幾分慵懶與不耐的公子哥,拿著折扇從門內緩緩走了出來。
那公子哥一腳踏出朱漆門檻,仿佛自帶了一片與周遭格格不入的奢靡氣場。
他身著月白色暗紋錦袍,腰束鑲玉革帶,手中一把灑金折扇“唰”地展開,漫不經心地搖著,眉宇間那份慵懶與不耐,在看清場中那尊煞神般的將軍後,瞬間如冰雪消融。
一張俊朗的臉上,立刻堆滿了春風化雨般的諂媚笑容。
他快步上前,對著江陽泉便是一個九十度的大揖,姿態放得極低,語氣更是親熱得仿佛見到了自家親叔父。
“哎呀!不知江將軍大駕光臨,小侄宋洋有失遠迎,罪過,罪過!”
他一麵說著,一麵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癱在地上的楊帆,眼底深處閃過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