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劉大壯,張平輕手輕腳回到內室。
屋內的油燈不知何時隻剩下豆大點光暈,林月柔蜷在被窩裡,睡顏恬靜,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淺淺的陰影,紅潤的菱唇微微嘟著,煞是可愛。
張平在她床沿坐下,靜靜地凝視著她。
或許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林月柔眼睫輕顫,緩緩睜開了眼,帶著幾分剛睡醒的惺忪和軟糯。
“夫君,你回來了?事情……順利嗎?”
“嗯,都妥當了。”
張平聲音溫柔,從懷裡取出剩下的錢袋,放到她枕邊,“你看這是什麼?”
林月柔撐起身子,拿起錢袋,入手一沉,打開一看,眼睛瞬間睜大了。
“這……這麼多銀子?”
她有些結巴,隨即想到什麼,急忙將錢袋推回給張平。
“夫君,你馬上要去青牙山,那邊處處都要用錢,這些還是你留著自己用吧。我這裡……有娘照顧著,花不了什麼。”
她知道張平此去青牙山,說是尋個營生,但那種兵荒馬亂的地方,哪裡是好闖的。
張平心中一暖,將錢袋又塞回她手中,握住她微涼的小手。
“傻丫頭,娘年紀大了,以後家裡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要你操持。沒點銀錢傍身怎麼行?”
他頓了頓,語氣愈發溫柔:“我這裡留夠了用的。這一百兩,你且收好。平日裡給娘買些好吃的,自己也添幾件衣裳首飾。彆苦著自己,知道嗎?”
林月柔眼眶一熱,鼻尖有些發酸。
夫君總是這樣,什麼都替她想得周周到到。
“夫君……”她聲音帶著哽咽,“可是……這也太多了。”
張平將她輕輕攬入懷中,下巴抵著她的發頂,感受著她發間的馨香。
“不多。再說,我去青牙山又不是龍潭虎穴,還能缺了這點?倒是你,在家要照顧娘,還要應付那些不省心的親戚,我才不放心。”
他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這些銀子,你拿著,我也能安心些。”
林月柔在他懷中,感受著他有力的心跳和身上傳來的溫暖氣息,心中的不安漸漸平複。
隻是想到夫君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滾落下來,濡濕了他胸前的衣襟。
“夫君……我舍不得你。”
張平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慰:“傻瓜,青牙山又不是什麼天涯海角,我得了空,肯定常回來看你和娘。再說了,等我安頓好了,說不定還能接你們過去住呢。”
林月柔這才破涕為笑,如雨後初晴的海棠,嬌豔動人,主動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羞答答地埋首在他頸窩。
“夫君說話要算話。”
溫存過後,張平腦中卻閃過狗蛋今日那欲言又止的模樣。
今日他帶著翠花來,除了賠罪,恐怕還有房子的事情想找自己。也不知他那姐姐冷靜下來沒有,房子找得如何了。
算算日子,還有五日便要去青牙山了,時間緊迫。
張平心中暗忖,看來明日得親自去問問,順便也看看翠花那邊,莫要再出什麼岔子才好。
那姑娘看著倔強,可彆再鑽了牛角尖。
張平也沒想到,他這邊剛琢磨著白日裡去探探狗蛋和翠花那頭房子的事兒。
那邊狗蛋竟是起了個大早,天剛蒙蒙亮就摸了過來。
“公子!”狗蛋的聲音帶著幾分急切,還有些許壓抑的興奮,在院門外低低響起。
張平昨夜睡得淺,聞聲便起了。
他披衣起身,先是輕手輕腳地看了眼內室熟睡的林月柔,見她眉眼安詳,這才來到外間,打開了房門。
晨曦微露,帶著秋日的涼意。
狗蛋站在門外搓著手,臉上堆滿了歉意,一迭聲道著不是。
“公子,擾您清夢了。俺是想跟您說說俺姐的事。昨天,是俺姐不對,她就是心太善,容易被人糊弄,給公子和夫人添麻煩了,您千萬彆往心裡去。”
張平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如此,心中卻也了然。
翠花那姑娘,看著潑辣,實則外強中乾,多半是被狗蛋護得太好,不諳世事,才會被吳氏那種潑婦三言兩語就挑動了情緒。
他淡淡一笑:“自家兄妹,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你姐姐也是心急,我可以理解。隻是這世道險惡,以後還需多些提防才是。”
“是是是,公子說的是!”
狗蛋連連點頭,隨即話鋒一轉,那股子興奮勁兒又上來了,“公子,還有個事兒!房子!俺找到房子了!”
“哦?”張平眉毛一挑,這倒是個意外之喜。
“就是俺和俺姐這幾日借住的那處!”
狗蛋比劃著,語氣裡是壓不住的羨慕,眼睛都亮了幾分。
“那宅子原是陸先生家的。陸先生的公子,今年春闈高中,在京裡謀了個小官職,這不,前兒個信兒來了,老兩口收拾收拾,也要跟著去京城享福了!”
“那宅子雖不是什麼高門大院,但青磚黛瓦,帶著個小巧的庭院,住咱們一家子,那是綽綽有餘!”
張平聽著,心裡也活泛起來。
能在這種年景下送兒子進京當官的人家,想來家底和人品都不會太差,這樣的房子,住著也安心。
他當即拍板:“成,吃過早飯,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念及這房子日後是許氏和林月柔長住,張平特意將此事告知了二人。
許氏一聽能有新住處,自然是滿心歡喜。
林月柔也抿唇淺笑,為夫君的體貼周到而心暖。
夏清荷則一如既往地乖巧懂事,主動攬下了收拾行裝的活計,言語間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討好:“姐夫表姐,你們隻管去看,家裡有我呢。”
早飯後,一行人便往狗蛋說的那處宅院行去。
陸家宅子離張家不算太遠,穿過兩條巷子便到了。
宅門雖不張揚,卻也乾淨整潔。
狗蛋上前叩響了門環。
開門的是一位精神矍鑠的老者,應是狗蛋口中的陸先生。
他身後還跟著一位麵容和善的老婦人,想來便是陸夫人了。
翠花果然還在屋裡,聽見動靜,從偏房探出頭來。
當她的目光與張平相觸時,臉上霎時閃過不自然,如同被針紮了一下,眼神躲閃。
原本想說些什麼,最終卻隻是低低喚了聲“張公子”,便匆匆道:“陸大爺,陸大娘,我……我出去轉轉。”
話音未落,人已經一溜煙跑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