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岩嚇得魂飛魄散,手舞足蹈。
在祠堂內所有張氏族人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張平手臂一振,將孫岩朝著張青山的方向猛地一甩,口中低喝一聲:“族長,接著你的人!”
孫岩像一個破麻袋,直直朝著驚慌失措的張青山飛了過去!
張青山哪裡料到張平竟敢如此膽大包天,他年紀老邁,反應遲鈍,眼看孫岩砸來,想躲已然不及。
“哎喲我的老腰!”他隻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便被孫岩沉甸甸的身子砸了個結結實實,兩人如同滾地葫蘆般齊齊向後摔倒。
隻聽“劈裡啪啦——嘩啦啦——”一陣令人心驚肉跳的碎裂聲響起。
祠堂正中供案上,那些密密麻麻、寫著張氏列祖列宗名諱的靈牌,被這突如其來的猛烈撞擊帶倒,如同多米諾骨牌般紛紛墜落,摔得四分五裂,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孫岩本就被張平折磨得去了半條命,此刻再被這麼狠狠一摔,腦袋“咚”的一聲磕在堅硬的青石地麵上,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兩眼一翻,肚皮一挺,直接暈死過去,人事不省。
祠堂內死一般的寂靜隻持續了一瞬,隨即如同滾油鍋裡潑進一瓢冷水,徹底炸開了!
“反了!反了!張平你這個孽障!畜生!”
“你竟敢、竟敢打翻祖宗牌位!這是要天打雷劈的大罪啊!”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快!快把這個無法無天的東西抓起來!沉塘!必須沉塘!”
一眾張氏族人,無論老少,此刻全都麵紅耳赤,捶胸頓足,指著張平破口大罵,仿佛他刨了他們祖墳一般。
那一張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孔,比剛才爭搶許氏老宅時還要激動百倍,唾沫星子橫飛。
一個身材略顯壯實、麵色黝黑的年輕人從張青山身旁狼狽地爬了起來,正是張青山的獨子張成才。
他手忙腳亂地扶起被砸得七葷八素、哎喲連連的張青山,轉頭怒視張平,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張平!你目無尊長,毆打族人,如今還敢褻瀆祖宗牌位!我們張家,容不下你這種敗類!我提議,立刻將張平逐出張氏宗族!讓他滾出黃龍村,從此不許他再踏入黃龍村半步!否則,天理不容!”
張平冷眼看著這群義憤填膺、捶胸頓足的“親人”,心中隻覺得荒謬又可笑。
方才為了那三間破屋爭得頭破血流、醜態百出的是他們,此刻擺出一副捍衛家族榮譽、孝子賢孫模樣的也是他們。
這變臉的速度,比戲台上的名角兒還要快上三分。
他嗤笑一聲:“逐我出張家?嗬,正合我意!”
他目光緩緩掃過一張張或憤怒或幸災樂禍的臉,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與你們這群道貌岸然、貪得無厭、為了蠅頭小利便可出賣良知、構陷親人的東西同族,我都嫌臟了我的名聲,汙了我的耳朵!”
“這破落戶的宗族,我不待也罷!今日,我張平,當著列祖列宗……哦不,當著這滿地碎裂的牌位,自願脫離這張氏宗族!從此以後,我張平與黃龍村張家,恩斷義絕,再無半分瓜葛!”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自願脫族?!
這……這比被強行逐出宗族,還要讓張家顏麵掃地!這簡直是狠狠一巴掌抽在所有張氏族人的臉上!
張耳和張山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閃過慌亂和算計。
他們倒不是真心擔憂張平這個三弟的前程,而是怕張平真的脫了族,那許氏這個累贅怎麼辦?
張平若是一走了之,他們還怎麼從許氏那裡撈好處?
而且,三弟自請出族,這事傳揚出去,他們做兄長的臉上也無光彩。
張耳眼珠一轉,強擠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上前一步,苦口婆心地勸解:“三弟,你這是說的什麼混賬話!彆衝動!都是一家人,血濃於水,有什麼話不能坐下來好好說?你這要是脫了族,娘……娘她老人家可怎麼辦啊?”
張山也連忙在一旁幫腔,臉上堆著虛偽的關切:“是啊是啊,三弟,族長和各位叔伯長輩方才也是一時氣話,當不得真。你快給族長和各位長輩磕個頭,認個錯,這事兒興許就過去了。何必鬨到如此地步,讓親者痛仇者快呢?”
他們的話語聽起來像是在為張平著想,實則句句不離許氏,生怕張平真的撂挑子走人,把許氏這個“包袱”甩給他們。
張平連眼角的餘光都懶得施舍給這兩個所謂的“好哥哥”一眼,他徑直走到依舊呆立在原地、淚流滿麵的許氏麵前,伸出雙手,輕輕扶住她因激動和恐懼而微微顫抖的肩膀。
他的聲音褪去了方才的冰冷與戾氣,變得異常溫柔:“娘,兒子不孝,今日之事怕是要讓您跟著兒子一起受些委屈,顛沛流離了。您可願隨兒子一同離開這張家,離開這烏煙瘴氣的黃龍村?”
他的目光清澈而明亮,帶著對母親的歉疚,更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決心。
許氏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兒子。
短短數日,兒子仿佛脫胎換骨,從一個遊手好閒、不學無術的窮酸秀才,變成了一個有擔當、有手段、能為她遮風擋雨的男子漢。
他身上那股沉穩的氣度和堅毅的眼神,給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知道,兒子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為了這個家。
淚水再次決堤而出,模糊了她的雙眼,但她的心卻異常清明。
這張家,早已不是她的家了。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平兒,娘……娘跟你走!無論去哪裡,是刀山還是火海,娘都跟你走!”
有子如此,她還有何求?
這冷漠無情的張家,這令人窒息的黃龍村,她也早已不願再待下去了。
“不可!許氏是我們張家的人,她不能走!”
“張平!你這個不孝子!就算你脫族,你娘也得留下!”
立刻有幾個自詡輩分高的族老按捺不住,想要上前阻攔。
在他們看來,許氏即便沒了丈夫,也還是張家的寡婦,張平更是張家的血脈,哪能說走就走,說脫族就脫族?
但他們剛邁出一步,便迎上了張平那雙驟然轉厲、冰冷銳利的眸子。
那眼神帶著森森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