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銘從工部出來,沒有回蓋府,而是馬不停蹄的徑直前往藍田。
方銘快馬加鞭趕到藍田時,天色已近黃昏。遠處鎮守藍田的大營的輪廓在暮色中若隱若現,炊煙嫋嫋升起,隱約還能聽見遠處工匠們收工的喧鬨聲。
他正琢磨著待會兒要怎麼跟公輸墨"友好交流"商討藍田後續的發展,就看見營門口站著一個身穿盔甲的人,正是許久未見的王賁。
"喲,這不是我們神出鬼沒的王大人嗎?"方銘翻身下馬,故意拖長了聲調,"怎麼,今天終於舍得從哪個犄角旮旯裡鑽出來了?"
王賁轉過身來嘴角微微上揚:"方大人這話說的,在下不過是奉命行事,哪敢擅自亂跑。"
方銘笑嘻嘻地湊近:"那是那是,王大人這次來藍田是做什麼?”
王賁說道:“我父親已經出發前往前線了,原本我也應該一同前去的,但是王上說你這邊可能需要幫助,所以就讓我過來了。”
聽著王賁的話,方銘感覺內心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下,經過半年多的相處,方銘知道,王賁此人,性情耿直如鬆,心地澄澈似水。他行事向來光明磊落,從不屑於耍弄心機。
方銘記得第一次與王賁共事時,曾試探性地問他對某位權貴的看法。王賁既不阿諛奉承,也不刻意貶損,隻是平鋪直敘地將所見所聞道來,言辭懇切得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後來方銘才明白,這不是圓滑,而是一種難得的赤誠——王賁眼中,是非對錯涇渭分明,從不會因私交或利益而扭曲事實。
在藍田共事的日子裡,王賁的表現更是讓方銘印象深刻。工匠們遇到難處,他必定親自過問;賬目上有疑點,他寧可熬夜也要查個水落石出。有次方銘開玩笑說要虛報些開支,王賁當即沉下臉來,正色道:"朝廷托付之事,豈可兒戲?"那嚴肅的模樣,讓方銘都不好意思再開玩笑。
最難得的是,王賁這份耿直中不帶半分迂腐。他懂得變通,明白事急從權的道理,但底線始終清晰可見。公輸墨常說,與王賁共事最是省心——他答應的事必定辦到,辦不到的事絕不輕諾。
由此可見王家的家教。
方銘感激的說道:“王兄,太感謝了!這樣,我先抓緊前往藍田,畢竟王上就給了一個月的時間,等明日我叫上公輸墨,咱們三人好好聊聊。”
說罷,顧不上王賁的挽留,方銘又馬不停蹄的向著藍田敢去。
方銘趕到藍田時,天色已近黃昏。夕陽的餘暉灑在現在公輸家族,以前田家的宅院上,青磚黛瓦間透著幾分超然世外的氣息。
他輕車熟路地穿過蜿蜒的石徑,兩旁竹林沙沙作響,仿佛在歡迎這位常客的到來。
"公輸墨!"方銘還未到正堂就高聲喚道,"你這家夥,把人帶走也不說一聲!"
廊下轉出一個身著素色長衫的年輕人,約莫二十出頭,眉目清朗,聞言笑道:"方兄來得正好,我剛泡好一壺雲霧,這個法子還是之前你在藥穀的時候教我們的呢,喝著就是好喝!"他晃了晃手中的茶壺,熱氣在暮色中嫋嫋升起。
兩人在庭院中的石桌旁坐下。公輸墨給方銘斟了杯茶,解釋道:"我收到消息後知道事情緊急,我想著早些帶他們熟悉環境,就沒特意通知你。"
方銘佯裝惱怒地瞪了他一眼:"虧我還火急火燎地去接人。""對了,族人都安頓好了?"
"都在後院研習新圖紙呢。"公輸墨放下竹簡,神色突然鄭重起來,"方兄,從今日起,我們公輸家這代的精銳就都交給你了。"
方銘聞言放下茶盞,正色道:"公輸兄此言差矣。我們之間何分彼此?"他指了指竹簡,"這些構想若無你們公輸家的機關術相助,終究隻是紙上談兵。我們是並肩作戰的夥伴,沒有誰統領誰的說法。"
公輸墨微微一怔,隨即展顏笑道:"倒是我著相了。"
方銘放下茶盞,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他手指輕輕敲擊著石桌,沉聲道:"公輸兄,這次王上交代的任務很重。"
暮色中,公輸墨看到方銘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這個平日裡總是神采飛揚的年輕人,此刻眼中竟帶著幾分沉重。
"我得了將作監的官職。"方銘從懷中取出一卷詔令,在石桌上緩緩展開。
公輸墨接過詔令細看,月光下絹帛上的朱印格外醒目。他沉吟道:"這是好事,但方兄似乎"
"我想重新規劃藍田的工坊布局。"
"方兄!"公輸墨一把按住他的手,"你太著急了。工坊才剛剛建設好不到一年,物品的正常產出才不到三個月,現在又要重新規劃布局"
方銘的手停在半空,一時不知道說什麼,茶水順著他的指尖滴落。院中一時隻剩下竹葉摩挲的沙沙聲。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公輸墨輕歎一聲,將茶壺重新斟滿,"但改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可前線等不起!"方銘猛地抬頭,眼中似有火焰跳動,"公輸兄,你可知當我知道李信將軍前線失敗,近二十萬大軍傷亡後,我的內心?"他的聲音有些發顫,"都是好漢子啊若能早一日改良軍械,或許就能少死幾個老秦人公輸兄,你知道我內心到底想的是什麼!"
夜風突然轉急,吹得廊下的燈籠劇烈搖晃。光影交錯間,公輸墨看到方銘攥緊的拳頭在微微發抖。
沉默良久,公輸墨輕聲道:"我明白了,你想做什麼?我會儘全力支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