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縣衙外已人聲鼎沸。
天還未大亮,藍田縣的百姓便已從四麵八方湧來,將縣衙圍得水泄不通。他們中許多人徹夜未眠,眼中布滿血絲,卻仍死死盯著縣衙大門,仿佛生怕錯過什麼。有人攥著破舊的衣角,有人抱著親人的牌位,更有幾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拄著拐杖,顫巍巍地站在最前排,渾濁的眼中閃爍著壓抑多年的恨意。
"聽說今天要殺人了"一個瘦骨嶙峋的佃農低聲說道,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
"殺得好!"旁邊一個缺了隻耳朵的漢子咬牙切齒,"田家的狗腿子,早就該死了!"
突然,人群騷動起來——縣衙的大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
方銘一身官服,神色肅穆地邁步而出,身後跟著手持水火棍的衙役。百姓們瞬間安靜下來,無數雙眼睛緊盯著他,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近乎窒息的期待。
"父老鄉親們。"方銘的聲音沉穩有力,在晨風中清晰可聞,"今日,本官要還你們一個公道。"
他側身一讓,衙役們押著十幾名田府家丁、管事走了出來。這些人昨夜還被吊在縣衙大門上,如今繩索已解,但脖頸上仍留著紫黑色的勒痕。他們麵色灰敗,雙腿發軟,幾乎是被衙役拖拽著前行。
"這些助紂為虐之徒,"方銘指向他們,聲音陡然提高,"今日,以命抵罪!"
人群瞬間爆發出震天的吼聲。
"殺!殺!殺!"
有人痛哭流涕,有人高舉拳頭,更有幾個婦人撲上前去,撕扯那些家丁的頭發、衣裳,聲嘶力竭地哭喊著親人的名字。衙役們費了好大勁才將激動的百姓攔下。
方銘抬手示意眾人安靜,沉聲道:"這隻是一個開始。"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張飽經風霜的臉,"田四及其同黨,一個都逃不掉!"
百姓們再次沸騰,歡呼聲直衝雲霄。
方銘看著眼前群情激憤的百姓,眉頭微蹙。他原本想讓眾人先散去,待審理完畢再公示結果,可話未出口,就被一陣高過一陣的聲浪打斷。
"大人!我們不能走!"一個缺了門牙的老漢擠出人群,枯瘦的手指緊緊攥著衣角,"老漢要親眼看著那些畜生伏法!"
"是啊大人!"一個抱著嬰孩的婦人哭喊道,"我男人被他們活活打死的時候,可沒人讓他回家等著!"
聲浪如潮,震得縣衙簷角的銅鈴叮當作響。方銘望著一張張因激動而漲紅的臉龐,看到他們眼中燃燒的不僅是仇恨,更有十年積壓的冤屈與期待。他深吸一口氣,抬手示意衙役搬來幾麵大鼓。
"好!"方銘突然提高聲調,官袍在晨風中獵獵作響,"既然鄉親們要親眼見證——"他轉身對王賁沉聲道,"把案桌搬到縣衙大門前,今日我們就在這露天公審!"
百姓們爆發出一陣歡呼。幾個年輕後生自發上前,幫著衙役們搬動案幾;婦人們取出隨身帶的粗布,鋪在地上給老人就坐;更有孩童爬上附近的大樹,像一群嘰嘰喳喳的麻雀。
方銘整了整官帽,大步走向臨時搭建的公堂。驚堂木在陽光下泛著烏光,他重重一拍,聲震四野:
"帶人犯——!"
隨著鐵鏈嘩啦作響,田四等一眾要犯被押解出場。當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田老爺趿拉著鐐銬出現時,人群中突然飛出一隻破草鞋,精準地砸在他油光光的腦門上。
方銘假裝沒看見,隻是嘴角微微上揚。他展開案卷,聲音清晰地傳遍每個角落:"今日,本官要當著全城百姓的麵,將這些年的冤案一樁樁、一件件,審個明明白白!"
隨著審判的逐步推進,一個個罪犯被判處了相應的刑罰,有的被斬首示眾,有的則被流放到偏遠之地。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場上的人越來越少,最後,隻剩下了田四一個人還沒有審判。
由於涉及到宮裡的官員,所以方銘並沒有直接審理,而是安撫了百姓後,親自前往了牢房。
縣衙大牢內,火把的光影在石壁上搖曳不定。
方銘負手站在牢門前,玄色官袍在昏暗的火光中顯得格外肅殺。田四蜷縮在角落,曾經油光滿麵的胖臉如今凹陷下去,眼窩發青,活像一具被抽乾精氣的皮囊。
"田四。"方銘的聲音在牢房內回蕩,"已經過去兩天了。"
田四的肥肉微微一顫,鐵鏈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你的主子"方銘緩步上前,靴底踏在潮濕的稻草上,發出細微的"咯吱"聲,"似乎並不打算救你。"
田四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強裝鎮定:"我我不知道大人在說什麼"
方銘突然俯身,一把揪住田四的衣領,將他那張油膩的臉拉到火光下:"裝糊塗?"他冷笑一聲,"你以為你做的誰也不知道?你的主子是個聰明人?你的一樁樁一件件早就在王上的眼皮底下罷了。"
田四的瞳孔驟然收縮,喉結上下滾動,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
"你以為你那位主子會保你?"方銘鬆開手,任由田四癱軟在地,"他如今自身難保。"
牢房內陷入死寂,隻有火把燃燒的"劈啪"聲。田四終於崩潰了,他像條喪家之犬般爬到方銘腳邊,涕淚橫流:"我說我說!是是吏部的王小!這些年都是他給我通風報信!"
方銘眼中寒光一閃:"王小?吏部考功司的那個王小?"
田四拚命點頭:"是他!每次朝中有新政,都是他提前告知。"
方銘直起身,看向牢房外漆黑的走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很好。"
他轉身離去,官袍在身後翻飛,"讓他簽字畫押,把證詞抓緊送到馮劫手中。"
王賁按著刀柄大步走來,鐵甲在火光下泛著寒光。他瞥了眼牢房裡癱軟的田四,皺眉道:"這頭肥豬怎麼處置?現在就拖出去砍了?"
方銘抬手攔住正要開牢門的衙役,指尖在玄鐵令牌上輕輕摩挲:"讓他再活兩天。等鹹陽的通知。應該三兩天就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