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人對文藝或多或少有著追求。
再加上學校多年熏陶,沈善登的話,帶給他們世界觀的衝擊太大了。
啪!
陳博宇猛地一拍大腿:“解了我這兩年的疑惑。”
“我想拍紀錄片,想拍一拍城市發展對於原來文化的影響,也就是拆遷,有人打趣我,拿出去可以評獎。”
“我心裡下意識的排斥,甚至我都打定主意,以後拍出來,絕不會拿出去評獎。”
“之前我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隻是隱隱有所感覺,現在想來,我是感覺到了惡意。”
說到這。
陳博宇麵色複雜:“以前這些話,我也不好和其他人說,怕彆人不理解,怕人說我陰謀論、妄想症,或者被罵五毛。”
“現在沈導一番話,讓我想通了很多東西。”
現如今,2007,最前沿的從業人員,已經有所感覺。
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不平等、凝視,帶著惡意的凝視、扭曲。
眾人都是業內人,聽說見過類似現象不在少數。
趙琳也是開口:“我遇到過一個導演,也是咱們學校畢業的,他靠拍廣告片、v攢了筆錢,拍了關於邊緣弱勢群體的短片。”
“有選片人來接觸他,想要幫他介紹到海外電影節,遭到了他的拒絕。”
“有次聚會,聊到這個事,有人可惜他錯過了機會,他隻是笑了笑。現在想來,他也是感覺到了什麼。”
感覺、了解、知道、總結,是四個不同的階段。
發展水平上來了,出國的人也多了。
如果是十年前,二十年前,那個時候沒見過,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
現在發展到了一定階段,見到了,一比較,就能感覺到。
但是從感覺,到了解,是不近的路,再從了解到知道,再到總結,更是要走很久很久。
沈善登一下子總結了一套邏輯,把眾人震撼的不輕。
等了會,讓大家有消化的時間。
這個階段沈善登也有過,前世他全文背過米歇爾丈夫的《你好芝加哥》。
時代特色。
大部分是正常日子人,隻是人家認知塑造這方麵很厲害。
沈善登索性把電影設計說開。
“《督公》選材,太監皇帝,是對農業時代領先的大一統製度的汙名。”
“中國長時間領先於世界,斷崖式領先,應該說除了近代史,大部分時間都是領先的。”
“領先背後,是發展模式的不同。”
“我們技術的發展、文明的提升,是通過大一統形成安穩的環境,每一次大一統戰爭,也會刺激技術發展,一戰二戰能刺激,大一統之戰更能刺激。”
“比如秦朝統一六國,那個時候就有武器製作的標準化,製度的基礎物質,是生產力發展水平。”
“總之,我們的發展不管路徑如何,都不是通過殖民掠奪,更不是通過屠殺,也說明不通過殖民和掠奪,一樣可以發展。”
“這一點,在新中國更為彰顯。”
“所以我們存在本身,不管是現在的,還是過去的,都是對西方合法性的一種威脅。”
“沒有我們,他們說殖民掠奪雖然殺的多了,但是也促進了人類發展,給人類帶來了科技,帶來了工業,有效降低統治成本。”
“哪怕感覺這個說法有問題,但就像我們所處的行業一樣,有感知也不好反駁,特彆是話語權和力量不在手裡的時候。”
“但我們存在,對比古代曆史以及新中國曆史,一對照就知道了,這種說法大錯特錯,完全是西方給自己洗白。。”
“不通過殖民掠奪,人類一樣能發展,隻是西方把技術,主要是指他們擁有的技術特殊化了,唯一化了,神話了,宗教化了。”
“最初《督公》迎合西方敘事,四個篇章名為春夏秋冬,實則是太監、愚民、暴民、奴才。”
“這也是一些人將四大發明汙名化的手段之一。”
“籌備階段,原定的有斷代服裝,我後來想一想,這個看似迎合,可能會拍錯馬屁,所以選擇了不斷代,進行模糊化處理。”
“也就是,我們曆史是循環的,是重複的,是靜態的,是刻板。技術的發展和生活被有意抹去。”
“最好大家都不要關注西方進入工業化之前的技術積累是哪裡來的,反正類似的神跡很多,一夜之間技術就冒出來了,就複蘇了。”
“《督公》一開始,就是為了迎合西方敘事而製作的。”
眾人都驚了,還可以這樣?
這都不是是衝獎?
簡直是刷獎!
量身定做!
有人想到之前在沈善登家裡,沈善登和寧昊的聊天。
再聯想到沈善登現在說的話,這說明,沈善登不是觀察到了某一個現象,而是掌握了某種規律。
周奇峰說:“師兄,也就是說,你之前說有把握得獎,還真是有把握?”
“是。”
獲獎從來沒想過靠才華,才華用處也不大。
靠的是領先的認知。
沈善登悄然觀察大家反應,鬆了口氣。
在他想來,可能會有人質問他。
畢竟他做的確實不地道,汙名化自家曆史。
好在,大家混文藝圈,沒有太強的是非感,不是很在乎這些。
沈善登說這些,是為了電影後期,他的意誌決定了成片。
《督公》基調翻了個,後期不亞於再次創作,沈善登必須說清楚,否則大家工作起來,瞻前顧後,劇情爽不起,弄成了文青,就會彆扭。
周奇峰問:“師兄,現在看來,你不打算走衝獎路了?”
“這條路不是路,是糞坑潛遊。”
沈善登自爆其短:“電影開拍前我覺得這是個捷徑,海外獲獎一鳴驚人,之後發現這條路沒人走是有道理的。”
眾人笑。
見此,沈善登微微頷首。
正常情況下,沈善登是不會闡述這些東西的。
這都是後世西方體係徹底破產,祛魅之後,形成的認知,放在當下,是很先進,也很激進。
而認知也是能力,是技術。
如果在場的人搞個影片衝獎,獲獎可能性不小。
不過沈善登做電影後,發現做電影不簡單。
而且這個時代,他們說出去,恐怕也沒幾個人信。
沈善登說有人信,是因為他是導演,在眾人心中有威望,願意去按照他說的方向分析。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沈善登自己暢遊過一番糞坑。
他是不相信,在有了一定認知之後,還能真有人為了獲獎而哐哐赤石。
不明白也就罷了,要是明白了還能這樣做,沈善登敬對方是條漢子。
沈善登囑咐道:“今天的話,僅限於我們,你們是我的核心團隊,以後的班底,不要對外說。”
一個好漢三個幫,沈善登適當透露一些東西,也是為了鍛煉團隊。
首要,是祛魅。
歐洲三大、奧斯卡,有一套內在的鄙視鏈。
這套鄙視鏈和大漂亮的那套盟友體係幾乎重合。
電影評價上,歐美有分歧,但是更是同盟。在這套體係之下,中國電影天花板比伊朗電影、土耳其電影更低,比國內的港片、台片更低。
正常人,對這種不平等標準,不屑一顧,或者厭惡,要砸碎。
就怕遇到反思人。
麵對彆人的鄙視鏈、惡意凝視,直接一個滑跪,反思電影“失寵”的原因,歸因自己,原罪化。
主要是這套鄙視鏈,不隻是電影,在文化輿論方方麵麵都有體現。
經過沈善登一提醒,大家立刻表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