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審判長翻到卷宗的另一頁,上麵是蘇沫女士和周主任在法庭上的問答記錄。
“教務處主任周扒皮,在明知霸淩持續發生,且烈度不斷升級的情況下,多次以‘批評教育’為由進行包庇、縱容。”
他的手指點在“包庇”兩個字上。
“根據《刑法》第三百一十條,明知是犯罪的人而為其提供隱藏處所、財物,幫助其逃匿或者作假證明包庇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製;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他抬起頭,看著另外兩人。
“這還隻是最輕的。檢察機關已經查實,校方在李民被害前,對霸淩行為有明確預見,卻放任不管,存在不作為的間接故意,那麼……”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房間裡的另外兩人都懂了。
那將構成故意殺人罪的共犯。
“最高法的指示是‘從嚴從重’。”季審判長一字一句,“這個周主任,還有他背後的人,一個都跑不掉。”
休庭的法庭內,空氣像是凝固的鉛塊。
被告家屬席上,壓抑的啜泣聲斷斷續續。
張遠一動不動地坐在辯護席上,像一尊被抽走了靈魂的蠟像。他麵前的卷宗,字跡已經在他眼中化為一團團毫無意義的墨跡。
林默從公訴席上起身,踱步到他身邊。
他沒有俯身,隻是居高臨下地站著,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進張遠的耳朵裡。
“張律師,恭喜你。”
張遠的身體輕微地動了一下。
“這一戰,可算是把你的名氣和實力,都打出去了。”林默的臉上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以後帝都‘枉法辯護’這個圈子,你當執牛耳。黃家給的錢,夠你在裡頭踩縫紉機的時候,買幾條好煙抽了。”
這番話,比任何耳光都響亮,比任何斥責都惡毒。
它將張遠最後的體麵,撕扯得粉碎,再扔在地上用腳碾過。
張遠的兩眼依舊空洞,他甚至沒有力氣去憤怒,去反駁。
失敗者的哀嚎,毫無價值。
……
合議庭的門再次打開。
季審判長和另外兩名法官走回審判席,重新戴上法帽。
【鐺——!】
法槌敲響,驚堂木的聲音將所有人的神思拉回現實。
“現在,繼續開庭。”
法庭內瞬間鴉雀無聲。
“全體起立。”
【嘩啦——】
法庭內所有人,包括旁聽席上的觀眾,全部站了起來。
一個決定四名少年和一所名校命運的時刻,到來了。
“經本庭合議庭評議,並報請本院審判委員會討論決定,現對被告人黃偉等人故意殺人一案,當庭宣判。”
季審判長的聲音,洪亮而清晰,回蕩在法庭的每一個角落。
“被告人黃偉等四人以暴力手段,長期對被害人李民實施欺淩、侮辱,並最終采取活埋方式,非法剝奪他人生命,其行為均已構成《龍國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所規定的故意殺人罪,公訴機關指控罪名成立。”
“被告人黃偉,在共同犯罪中起主要作用,係主犯,其犯罪手段極其殘忍,情節極其惡劣,社會危害性極大,雖係未成年人,但不足以成為從輕處罰的理由。”
“本院判決如下!”
他停頓了一下,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判處被告人黃偉,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轟——!】
被告家屬席上,黃偉的母親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當場暈厥過去。
“其餘從犯判處有期徒刑15年。”
判決如山,轟然落下。
季審判長沒有停,他的視線轉向旁聽席,落在那個西裝革履的教務處主任身上。
“同時,”季審判長的聲音再次拔高,“本庭認定,帝都第十七中學在本案中存在嚴重管理失職與不作為,對被害人的死亡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本庭將製作司法建議書,提請有關紀檢監察部門及教育主管部門,對該校相關責任人,展開嚴肅的瀆職調查!”
【當——!】
法槌落下,一錘定音。
“閉庭。”
季審判長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審判席。
法槌最後的回響消散在空氣中。
蘇沫女士的身體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支撐。她沒有倒下,也沒有尖叫。
她隻是捂住了臉,肩膀開始劇烈地聳動。
壓抑了不知道多久的悲慟、憤怒與絕望,在這一刻,化作滾燙的淚水,從指縫間奔湧而出。
那哭聲起初是壓抑的嗚咽,而後,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
這不是悲傷的哭泣,而是將積壓在心頭的所有毒素,連同血肉一起,硬生生剜出來的呐喊。
王啟年教授下意識地想上前一步。
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林默輕輕搖頭。“王教授,讓她哭。”
“這股氣憋了太久,哭出來,才能活下去。”
法庭的另一端,是被判決擊潰的另一個家庭。黃偉的母親沒有暈厥太久,她醒來後,便發出了野獸般的哭嚎,咒罵著法庭,咒罵著蘇沫,咒罵著一切。
黃偉和另外三個少年,麵如死灰,被法警從被告席上架起,拖著走向囚室。
他們的腳步踉蹌,仿佛已經提前走完了自己漫長而沒有儘頭的人生。
林默扶著幾乎虛脫的蘇沫,王啟年則在一旁護著,三人一起走出了審判庭。
【哢嚓!哢嚓!哢嚓!】
沉重的木門被推開的瞬間,外麵是一個由閃光燈和攝像機組成的、令人目眩的世界。
數十名記者瞬間將出口堵得水泄不通。
“王教授!請問最終的判決結果是什麼?”
“林同學!四名被告是否都被判處了重刑?”
“蘇女士!你對這個結果滿意嗎?兒子的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嗎?”
無數個話筒,黑壓壓地遞了過來,幾乎要戳到蘇沫的臉上。
現場的安保力量拚命組成人牆,卻在洶湧的人潮前搖搖欲墜。
“請問王教授,有傳言說被告的未成年人身份會成為他們的護身符,判決是否體現了從輕原則?”
一個記者尖銳地提問。
王啟年眉頭緊鎖,作為一名學者,他骨子裡看不起這種鬣狗式的采訪。他正要開口,用嚴謹的法言法語糾正對方的錯誤提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