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敘白遞上一份文件。“這是委托代理合同,您看一下。如果您同意,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工作。”
陳麥一言不發,隻是從包裡拿出紙筆,準備記錄。
蘇沫沒有去接那份合同,她的目光掃過林默、周敘白,最後停在陸衡臉上。
“為什麼?”她終於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因為我們想贏。”林默替他回答了。“也因為有人不想讓您贏。我們看不慣。”
這個理由簡單粗暴,卻直擊人心。
蘇沫沉默了很久,久到陸衡都有些不耐煩地想收回桌上的錢。
她終於動了。
她沒有去看那份合同,也沒有去碰那筆錢,而是慢慢地、珍重地撫摸著桌上兒子的相框。
“我的民民,他很乖的。”
她的聲音依然沙啞,但不再是空洞的。
“他知道家裡窮,從來不亂花錢。過年給他買的新衣服,他都舍不得穿,說要留著開學穿給同學看。”
“他成績很好,老師說,他肯定能考上重點高中。”
“他說他長大了想當科學家,要賺錢給我買大房子……”
她一句一句地念著,像是在對他們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眼淚無聲地從她乾澀的眼眶裡滑落,砸在相框的玻璃上。
宿舍三人組裡,陸衡彆開了臉,周敘白推了推眼鏡,陳麥的筆尖在紙上留下一個重重的墨點。
“阿姨,”林默打斷了她的回憶,“我們想知道,您是什麼時候發現他被欺負的?”
蘇沫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他不說。”她搖著頭,淚水流得更凶。“他從來不說。是我自己發現的。”
“他的校服,袖口總是破的。我問他,他說是跟同學鬨著玩。後來,我給他縫好了,過幾天又破了。”
“他的儲錢罐,裡麵的硬幣越來越少。我問他,他說借給同學了。”
“有一次,我提前下班回家,看到他一個人在衛生間裡,用紅花油揉自己的胳膊,上麵青一塊紫一塊的。”
“我問他到底怎麼了,他才哭著跟我說,是黃偉他們乾的。”
蘇沫從沙發底下拖出一個小箱子,打開。
裡麵是一件件東西。
被劃破的作業本,上麵寫滿了侮辱性的詞語。
被踩斷的文具盒。
一件洗得乾乾淨淨,卻在背上用塗改液畫了烏龜的舊校服。
每一件,都是一場淩虐的罪證。
“我去找過學校。”蘇沫的聲音裡透出恨意。“班主任說,同學之間開玩笑是正常的,讓我彆小題大做。我去找黃偉的家長,他爸爸直接甩給我兩千塊錢,讓我彆再來煩他們。”
“我報過警,警察來了,做了個筆錄,讓他們寫了保證書,然後就沒下文了。”
“所有人都告訴我,這隻是孩子間的玩笑。”
她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地盯著林默。
“現在,我的孩子沒了。這也是玩笑嗎?!”
“不是。”林默的回答很輕,卻很重。“這是一場謀殺。”
他把桌上的合同推到蘇沫麵前。“所以,我們要告他們。不光告那四個小畜生,還要告他們的父母,告那個不作為的學校。”
“刑事訴訟的路被一些不法分子堵死了,我們就打民事訴訟。我們要讓他們賠錢,賠到他們傷筋動骨,賠到他們這輩子都忘不了自己養出了什麼樣的惡魔。”
“我們會把所有證據都公開,把庭審變成一場全國直播。我要讓所有人都看看,他們是怎麼殺人的,法院又是怎麼把他們放走的。”
林默身體前傾,一字一頓。
“我們要用輿論,逼著法院重審這個案子。法院不審,我們就告到他審!”
蘇沫的呼吸變得急促,她乾枯的胸膛劇烈起伏。她看著林默,像是看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她伸出顫抖的手,拿起了那支筆,在合同的末尾,一筆一劃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蘇沫】。
寫完,她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空了。
林默站起身。
“陳麥,把證據收好。”
“周敘白,陸衡,你們知道該做什麼了。”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轉身向門口走去。
“我們去哪?”陸衡跟了上來。
林默拉開那扇破舊的鐵門,外麵的光照了進來。
“去學校,會會他們的老師和同學。”
帝都第十七中學,校門口的金色牌匾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鐵門緊閉,穿著製服的保安警惕愜意的玩著手機。
這裡看起來和任何一所重點中學沒什麼兩樣,乾淨,整潔,充滿了書卷氣。
誰也無法將它和一場殘忍的謀殺聯係在一起。
四人在門口被攔了下來。
保安從崗亭裡探出頭。“找誰?上課時間不能入內。”
林默上前一步,從公文包裡取出一份文件。“我們是404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受李民家屬委托,前來就李民被霸淩一案向校方了解情況。”
保安愣了一下,律師?還是這麼年輕的律師?
他拿起對講機,含糊地彙報了幾句。
片刻之後,對講機裡傳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不見!讓他們走!學校沒什麼好了解的!”
保安放下對講機,換上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領導說了,不方便接受問詢,請回吧。”
陸衡的眉毛挑了起來。“嘿,這就不方便了?我看是做賊心虛吧?”
保安的臉色沉了下去。“請注意你的言辭!”
林默沒有理會這場小小的衝突。他隻是後退一步,拿出手機,按下了三個數字。
“喂,110嗎?我要報警。”
他的動作流暢自然,沒有一絲火氣。
“我們在帝都第十七中學門口,我們是律師,在就一起校園霸淩致死案進行調查取證時,受到校方無理阻攔。我們懷疑校方試圖隱匿、銷毀關鍵證據,請求警方協助。”
電話掛斷,現場一片安靜。
保安目瞪口呆,他沒想到對方直接報警。
陸衡衝他吹了聲口哨,周敘白推了推眼鏡,陳麥則默默握緊了手裡的背包帶。
不到十分鐘,一輛警車閃著燈停在校門口。
車上下來兩名警察,一老一少。
年長的警察看了一眼林默遞過去的委托書和相關證件,又看了一眼緊閉的校門,眉頭皺了起來。
“之前那個活埋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