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倫並沒有急著答複,而是快速思索了起來。
從絕對實力上來看,自己現在實際上處於絕對劣勢。
他隻剩下了兩顆子彈,而且也用完了安全使用“高度專注”的次數,根本無力和怪物正麵交鋒。
但是怪物卻並不知道這一點,在它的認識中,自己還是那個擁有著強悍火力,能在一瞬間把它致盲的恐怖射手。
也就是說,現在他和怪物之間,實際上正處於一種麻稈打狼,兩頭害怕的情況。
這是一種極為經典的,非完全信息下的單輪膽小鬼博弈——也就是說,絕對不能示弱。
一念至此,夏倫冷笑一聲,他沉聲道:“我倒覺得你現在是困獸猶鬥,沒什麼談判的資格。”
“你們,敵人,也有。”怪物嘶鳴一聲,話語忽然流暢了不少,“甲板上的政變者,不會放過你們的,他們會伏擊你。”
不等夏倫說話,怪物繼續嘶鳴著說道:“你要是打定主意與我為敵,那我就把貨艙的鯨油點了。海很大,如果船著火了,你就死定了。”
“況且,你能和比人麵鼠還要狡猾的海盜頭子合作,自然也可以試著和我合作。”怪物的嘶鳴聲柔和了些許,“再者,危土島上的人和你也沒關係,對你而言,他們全隻是陌生人罷了。”
夏倫眨了眨眼,隨後眼瞼微垂。
此刻,他已經相當確定,這怪物不是原生的怪物,而是由人變的。
威逼利誘看上去隻有四個字,但是在恰當的時間,對恰當的對象,說出恰當的話這件事本身,卻是一門極為依賴在人類社會中長期曆練的複雜技能。
——如果怪物是原生群居的,而且它們恰巧有著類似人類社會的結構,那麼現在上船的就不會隻是這一隻怪物;反之,如果怪物是原生獨居的,那它就不可能訓練這種社會技能。
再加上深海裡肯定沒有“人麵鼠”這種東西,活在海裡的生物也肯定不會點火,所以,很容易推理出這怪物,就是從人變的。
既然是人變的,那就有的談。
從看似矛盾對立的雙方之間,發現可以合作的共同利益,一向是夏倫的拿手好戲。
——重生之後,他在離開孤兒院後,第一桶金就來自於“資源統籌整合”,也就是一般意義上,搭橋引線的掮客活。
“當然沒問題。”夏倫一口答應,他故意給聽不懂怪物話語的船長重複道,“不過到危土島至少還有六天,你這段時間吃什麼?”
怪物沉默片刻,隨後嘶鳴起來:“人類的屍體,新鮮的屍體!”
這由人轉化的怪物,是吃人的!夏倫心頭一沉。
一瞬間,仿佛有一盆冰水澆在了他的腦頂,讓他徹底熄滅了和怪物妥協共贏的想法。
夏倫自稱好人,這絕非空談——他的行為和思路或許很靈活,甚至有些油滑,但是他終究是有不動搖的底線的。
這種物理意義上食人的怪物絕不能留,這對他而言,就是個不容置疑的底線問題。
但是怎麼殺,什麼時候殺,這就是一個需要理性縝密思考的事情了。
殺意一閃而逝。
夏倫壓抑住心中的敵意,麵色平靜地回應道:“胃口倒是挺好——但現在船上死傷的人太多了,會開船的人已經不多了。”
“我們合作,不會傷害你和她,放心。”怪物瞬間聽懂了夏倫的潛台詞,“但是,你們要給我提供足夠的食物。”
夏倫抓起大副的屍體,直接拋向了怪物。
失明的怪物聽到屍體落地的聲音,立刻伸出一隻觸須插進了大副的胸膛,儘情地啜吸起來。
肉須在大副的胸腔中湧動,幾秒不到,大副的寬廣厚實的胸膛已然乾癟,怪物抽出觸須,心滿意足地嘶鳴起來。
“合作,聰明人。我每天要吃2具屍體,新鮮的,必須要。每天下午,貨柵投喂。”
“當然了,我們可是盟友,每天2具新鮮的屍體。”夏倫笑眯眯地重複道,他著重強調了盟友二字,“但我也有條件——我要你後背上的蠟書。”
怪物愣了一下,隨後仿佛被觸碰到逆鱗的巨龍一般,憤怒地嘶吼起來。
“不,絕不!”
片刻後,它似乎恢複了理智,仿佛欲蓋彌彰一般沉聲嘶鳴:“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沒見過你說的蠟書——到了危土島,我會給你財富,不要太貪心,否則,鯨油點燃,你我,魚死網破。”
夏倫麵色不變,依舊笑眯眯的,但是心中的殺意已然沸騰。
他要治病活命,就必須拿到完整版的《溺亡者禱本》,但既然怪物死活不給,那就沒得談了。
他現在和怪物之間,不隻有義憤,而且還要疊加上你死我活等級的私怨。
再加上在甲板上時,怪物就攻擊了自己,這仇恨就更深了。
雖然心中殺意愈堅,但夏倫麵色上卻是愈發和藹可親:“海盜的爛命不值錢,但多少也是條人命,價可不能開低了。”
“放心,盟友,財富對我,沒有意義。”怪物擺動著觸須,血珠從觸須上緩緩滴落,看起來怪誕而恐怖,“合作,才能共同獲利——走我這邊,安全,你們頭頂,以及,北側舷梯,有埋伏,我聽到了。”
話音未落,怪物的觸須就從房間內伸了回去,隨後屋外傳來了一陣血肉蠕動的啪嘰聲——十幾秒後,怪物遠去了。
夏倫撿起地上的四把燧發槍,以及配套的定裝火藥,上好子彈後,將其塞入武裝扣帶內,隨後回頭說道:“走吧。”
“你真打算和那玩意合作?”船長瞥了一眼屋外,壓低聲音質問道,“草了,它可是吃人的!”
“無論如何,我們都得先把船開到危土島附近,起碼在這點上,我們目標一致。”夏倫搖了搖頭。
船長毫不退讓:“到了危土島之後呢?你就打算讓怪物去襲擊毫無防備的居民?”
聽到這句質疑,夏倫不由高看了這作惡多端的海盜頭子一眼。
“點燃鯨油,燒死它,但不是現在。”夏倫言輕語道,“隻有到了危土島附近,我們才有用救生船劃到岸邊的可能,不然,就是純粹的雙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