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你受不了屍臭味，可沒法當一個合格的撈屍人。”
李伏龍發出哂笑聲，露出稀疏的牙齒，牙根發黃，齒尖卻是亮白色。
作為一個老煙槍，他每天都要用力刷牙。
不過不是為了祛除煙味，而是屍臭味。
他希望和彆人聊天的時候，吐出來的字眼，都是清新的口氣，
雖然沒有從本質上減弱屍臭味，但是在彆人的視角下，也會有一些效果。
“你這麼漂亮的姑娘，要是染上一身屍臭，那以後還怎麼嫁人。”
李伏龍雖然願意教趙雨詩關於撈屍的知識，但是並不希望她真的當一名撈屍人。
會對她的生活造成影響。
“為什麼趙九庭身上沒有臭味？”
趙雨詩吐出一口小瀑布之後，用口水漱了漱口，才覺得清爽一些。
她之前喝下去的水，都是乾淨又衛生，起碼不渾濁也沒有臭味。
即便是她自己的洗澡水，那也能喝下去。
可現在黃河裡的水，因為屍潮的緣故，有些發臭，
這種腐臭味，都是屍體浸泡出來的，就像是一鍋過期的‘肉湯’。
趙雨詩下意識想到了趙九庭，他身上就沒有屍臭味，反而是淡淡的幽香。
那股屍香味，還挺上頭，讓她記憶猶新。
“因為他的屍體沒有腐化。”
李伏龍解釋說道：“在他剛死之後，屍體還沒僵硬的時候，蘇清黎就把他扔到魚塘裡養屍，所以屍體保存的十分完好。”
“而普通僵屍，死亡後是不能立馬屍變的，屍身會經曆一定程度的腐朽，所以會有臭味。”
“尤其是在水裡浸泡的屍體，那味道就更濃了。”
“除此之外，蘇清黎應該是用過某些特殊的香料，處理過趙九庭的屍身。”
這一點，李伏龍印象深刻，因為蘇清黎葬夫的時候，就是他找人製作的陰沉木棺材。
整個下葬過程，也是他主持的。
“明白了，那我是不是也可以這麼乾。”
趙雨詩想到了某種可能，也許她可以喝一些香水，
這樣她的身體，才能散發出香氣，就像是體香一樣。
但是問題在於，香水有毒。
趙雨詩一個大活人，很可能會中毒。
她的身體可以吸收水，未必能吸收各種香料。
“算了，我不嫁人了。”
趙雨詩索性破罐子破摔，如果真的染上了屍臭味，她就孤寡終生。
一咬牙，趙雨詩屏住呼吸，跳進了黃河之中。
渾濁的黃河水，視線有些模糊，但是她在水中的感知力，並不依靠視覺。
水可以加強感知，周圍的一切物體，都在她的腦海中呈現。
身上的粉白色鱗片，緊緊縮了起來，作為一層防護，避免她遭受屍氣和陰氣的侵蝕。
趙雨詩擺動著雙腿，在河水裡遊動起來，偵查水底的情況，摸清楚屍潮的規模，
李伏龍望著水麵，抽著煙靜靜等待，目光中有幾分擔憂之色。
不過，他很是驚歎趙雨詩的水性，
足足半個小時過去了，竟然沒有浮出水麵換氣。
就這麼過去了大半天，天快黑了。
“真是天生當撈屍人的料子！”
“水下不需要呼吸！”
李伏龍看到河水中露出一顆腦袋瓜，在飄著水麵的屍體中，十分顯眼，
烏黑的秀發在水麵上散開，乍一看還以為是水鬼。
等到看清楚五官，那就是趙雨詩。
李伏龍覺得難以置信，這丫頭是一條魚嗎？
幾個小時在水下，都不需要呼吸。
這可比僵屍詭異多了。
如果不是能感應到活人的氣息，李伏龍還以為趙雨詩已經溺水而死，變成了邪祟。
上了岸，趙雨詩腿上的白色絲襪，已經被鋒利之物抓破了，留下了細長的破損痕跡。
可以隱約看到，那晶瑩的粉白色鱗片。
“呼——”趙雨詩深吸一口氣，又吐了出來，雖然在水裡不用呼吸，但她還是臉色漲的通紅，因為浸泡屍體的河水，實在有些發臭，
她可是強行憋著一口氣，才勉強適應水下的氣味。
“李大爺，水下的僵屍數量，至少是水麵上的十倍，都是沉底的屍體。”
趙雨詩扯了扯絲襪，這些破損之處，都是僵屍的指甲，抓扯留下來的。
還好有著鱗片防禦，而且比較堅韌，如果被抓破了，那她就會感染屍毒，發生屍變。
“我隱約聽到了水下的僵屍，似乎在討論河神。”
“它們說，河神最近這些天會巡視黃河。”
“我懷疑，這意思就是屍潮要徹底爆發。”
趙雨詩的腦袋瓜也比較聰明，尤其是加入有關部門以來，接受了不少訓練，對邪祟之物少了許多恐懼，
所以她的實力越來越強，讓李伏龍刮目相看。
“你的這個情報很重要，如果能找到河神，或許就能破解這次的黃河屍潮。”
李伏龍誇讚了一句，說道：
“河神應該就是屍潮中的某種邪祟，僵屍的概率很大。”
水下情況複雜，
想要找到屍潮的領頭者‘河神’，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走吧，天快黑了，該回家了。”
李伏龍沒有急於一時，開動三輪車，載著趙雨詩返回九藜村。
路上，向她講述撈屍的經驗和故事。
陰沉的夜色下，
趙雨詩有一種莫名的不安，總覺得李伏龍像是在告彆一般。
也許她是多想了。
剛到九藜村村口，老槐樹下的那些活屍，已經不見，被有關部門的成員帶走了。
不過，那裡的屍氣仍然很重。
甚至比黑夜更加陰森。
撈屍人李伏龍打了個冷顫，趙雨詩則是頭皮發麻，驚悚望著槐樹下站著的一道身影！
看背影，好熟悉！
“小心了，這是一具僵屍，而且等級非常高。”
李伏龍提醒了一句，慢慢將三輪車減速，同時伸手去摸鉤屍鎖。
這時候，那道身影似乎察覺到了燈光，望向了光源的方向，在車燈的照耀下，他的雙瞳迎著光，一眨也不眨，死死盯著趙雨詩。
“趙九庭！”
趙雨詩從三輪車上跳了下來，一眼認出了這具僵屍的身份，並且喊出名字。
她沒想到，上午還在思索趙九庭在龍虎山屍變後，去了哪裡。
到了晚上，他竟然回到九藜村了！
“趙九庭，你老婆呢？”
趙雨詩問了一句，向四周望了望，尋找蘇清黎的蹤跡。
正常來說，夫妻倆形影不離，既然趙九庭回來了，那蘇清黎應該也在。
可是那具僵屍，始終一言不發，眼神中有幾分空洞。
一道嬌小的身影，從樹後走了過來，看起來風塵仆仆，像是經曆了一路的長途跋涉。
不過，她的五官俊俏，青春的氣息難以遮掩，一看就是個小美女。
“她是誰？”
趙雨詩麵露疑惑，甚至懷疑趙九庭是不是換老婆了。
……
“你好，請問這裡是九藜村嗎？”
就在趙雨詩思考的時候，那少女也在注視著她，一眼千年。
兩人的目光，透著似曾相識的故人之感，仿佛在很久以前……在同樣的地點，發生過同樣的對視。
趙雨詩點了點頭，對眼前的少女少了幾分警惕，問道：“你是……”
“我叫苗尤兒。”少女立馬回答，甚至禮貌的彎了彎腰，說道：“從湘苗省一路走過來的，終於來到九藜村了。”
苗尤兒如釋重負一般，鬆了一口氣，望著眼前的幽靜村落，這就是她的目的地。
之前在三苗鎮的時候，蟲穀神洞發生了屍變，苗尤兒遇到了一些困惑，
所以蘇清黎建議她來一趟九藜村，或許就能找到答案。
苗尤兒確實來了，而且是一路趕屍而來。
三個多月的旅途，從春天走到夏天……
一路上雖然遇到了一些危險，但是都被她一一克服，也變得成長了不少。
“老爺爺，我認識你，你之前去過三苗鎮！”
苗尤兒看到騎著三輪車的李伏龍，立馬回憶起來，說道：
“你好像是，撈屍人！”
李伏龍扔掉手裡的煙頭，衝著苗尤兒露出微笑，說道：
“好久不見，趕屍人。”
雖然苗尤兒年齡不大，剛滿十八歲，但是李伏龍仍然用平等的態度對待她。
趙雨詩聽到‘趕屍人’三個字，一陣驚訝，沒想到這瓷娃娃般的少女，竟然身懷趕屍術這種絕技。
她立馬回憶起了一幅畫麵，那就是當初蘇清黎驅趕趙九庭的屍體，
鈴鐺一晃一響，屍體一蹦一跳……
原來除了茅山養屍人之外，湘西趕屍人也是真的。
“雨詩，這是咱們的同事。”
李伏龍說了一句，趙雨詩便立馬明白了，趕屍人苗尤兒也是有關部門的成員。
“你好，我叫趙雨詩。”
做了個簡單的自我介紹，算是互相認識了。
隻不過，趙雨詩還是很納悶，為什麼苗尤兒會驅趕趙九庭的屍體而來。
正主蘇清黎去哪了？
“雨詩姐姐，趙九庭在村子裡嗎？”
苗尤兒初來乍到，對村子並不熟悉，她來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趙九庭以及蘇清黎。
趙雨詩麵露詫異，指了指槐樹下的那具僵屍道：“這不是趙九庭嗎？”
明明是一模一樣！應該就是趙九庭，就連趙雨詩這個發小，都分不清真假。
但是，這時候，她也注意到，
這具僵屍的脖子上，有一處傷口般的痕跡，
脖子與腦袋，並不是一體的，更像是拚湊起來的。
“不可能！”
“趙九庭的脖子，我記得是完好的，並沒有斷開！”
趙雨詩有些驚悚，看向苗尤兒等待她的回答。
“這是蟲穀裡的洞神。”
苗尤兒指著那顆腦袋，說道：“你也可以把他當成蚩尤帝君的腦袋。”
“蚩尤帝君？”趙雨詩聽到這四個字，嬌軀一顫，打了個哆嗦，好熟悉的名字。
“這不是曆史書上的部落首領？與黃帝發生戰爭被殺了。”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來自於曆史書。
但是又覺得哪裡不對，一個失敗者，也能被稱為帝君？
“在我們的儺巫文化中，盤瓠第一，蚩尤第二。”
苗尤兒淺淺解釋了一下‘蚩尤帝君’這個四個字的來源，
在儺戲的請神歌中，所唱的第一位神靈是盤瓠，第二位神靈則是蚩尤。
所以蚩尤在儺文化中，舉足輕重。
這就涉及到趙雨詩的知識盲區，她對儺戲和巫術，一無所知。
總之，不明覺厲。
“為什麼蚩尤的腦袋，和趙九庭長相一模一樣？”
那顆腦袋轉動脖子，看向了趙雨詩，讓她有些畏懼，下意識退後一步。
而屍體朝著她邁步走去，眼神中露出幾分痛苦之色，似乎勾起了某種久遠的記憶碎片。
屍身裡已經沒有靈魂，隻剩下破碎的執念。
“這也是讓我困惑的事情。”苗尤兒說道：“我想知道這具屍體、趙九庭，再加上我，我們三個是什麼關係。”
說著，她敲了一下腰間的趕屍銅鑼，喊了一聲道：
“停下！”
那屍體便乖乖聽話，目光從趙雨詩身上離開，看向了苗尤兒，靜靜佇立著。
除了苗尤兒之外，他不會聽從其他任何趕屍人的驅趕。
“其實我已經差不多知道答案了，隻是還需要驗證一下，所以我就一路趕屍，來到九藜村。”
苗尤兒繼續與趙雨詩對話，旁邊的李伏龍隻是靜靜聽著，沒有插嘴。
趙雨詩大概明白了狀況，這才回答苗尤兒最開始的問題，說道：
“趙九庭不在村子裡，他已經一年沒有回來了。”
“我可以帶你去他家門口看看，院子裡都已經長草了。”
趙雨詩領著苗尤兒往村子裡走去，而李伏龍則是開著三輪車回家了。
他要想辦法處理黃河屍潮。
除此之外，他接到了一個電話，兒子和兒媳婦要帶著孫子回家了。
李伏龍自然要早點回家，不然怕是要被兒媳婦數落。
家裡人隻知道他是撈屍人，卻不知道他為有關部門工作的事情。
在村子裡，撈屍可不是什麼光彩的職業。
當然，李伏龍也不是很在乎這些，他想念孫子了。
……
至於趙雨詩並不用他保護，村子裡的活屍，都已經被清理了一遍。
即便是遇到真的僵屍，以趙雨詩的能力，再加上趕屍人苗尤兒，兩個人聯手完全可以應付！
而且，還有那具與趙九庭長相一模一樣的蚩尤屍體，作為護衛，安全問題完全不用擔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