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風心裡冷笑一聲。
這是想把他,甚至把楊縣長,直接拖下水。
一旦簽了所謂的“意向書”,就等於縣委默認了省旅遊集團的介入。
到時候,不管蘭舟項目的案子查出什麼,他們都能以“合作方”的身份,名正言順地乾預進來。
到時候,王遠峰洗錢的爛攤子,就成了楊縣長和他的新政績。
這口鍋,不大不小,卻能惡心死人。
“錢縣長,這事我可點不了頭。”
沈風的語氣變得有些硬。
“第一,我隻是個副主任,沒這個權力。第二,蘭舟項目牽扯甚廣,在沒有得到市委和省委明確指示前,縣裡任何人都不能擅自決定它的未來。”
“楊縣長的工作作風,您可能還不太了解。他最看重的就是規矩和程序。這種事,他絕不會同意。”
沈風直接把楊憲民搬了出來,堵死了錢董宇所有的路。
包間裡的氣氛瞬間冷了下來。
王婷婷連忙出來打圓場:“哎呀,看我們,一談工作就上頭。來來來,沈主任,彆光說工作,吃菜,吃菜。”
她給沈風夾了一筷子象拔蚌,又端起酒杯。
“沈主任,這杯我敬您。不管項目成不成,您這個朋友,我王婷婷是交定了。”
沈風端起酒杯,跟她碰了一下,一飲而儘。
這頓飯,最終在一種詭異的氣氛中結束。
回家的路上,沈風接到了李昊的電話。
“老沈,那個王婷婷查到了。她是省旅遊集團投資發展部的副經理,但背景不簡單。”
“她是高飛集團副總的親侄女。而這個副總,和劉宇飛是黨校同學,關係莫逆。”
沈風的腳步猛地停住。
劉宇飛,市委副書記。
王遠峰,縣委書記。
王婷婷,高飛集團的副經理。
錢董宇,空降副縣長。
一張無形的大網,似乎已經悄然張開。
而他自己,正一步步地走入網中。
錢董宇的動作比沈風預想的還要快。
飯局後的第二天,縣政府常務會議上。
錢董宇正式提出了《關於引進省旅遊產業開發集團,盤活蘭舟項目資產的議案》。
會議室裡,煙霧繚繞。
楊憲民坐在主位上,麵無表情地翻看著議案,一言不發。
錢董宇坐在他的下首,清了清嗓子,侃侃而談。
“各位同誌,蘭舟項目的問題,是曆史遺留問題,但我們不能讓它成為北川發展的包袱。”
“現在,省旅遊集團願意伸出援手,投資五個億,這是多大的魄力?”
“這是對我們北川的信任!我們應該抓住這個機會,把壞事變成好事……”
他的發言很有煽動性,將這次合作描繪成了一場拯救北川於水火的壯舉。
立刻有幾個乾部出言附和。
“錢副縣長說得對,這麼大的項目,不能總拖著。”
“是啊,五個億的投資,能解決多少問題?光稅收就不得了。”
這些人,有的是錢董宇從市裡帶來的心腹。
有的則是見風使舵的老油條。
楊憲民剛剛主持工作,根基不穩。
背後有霄書記有怎麼樣?
還不是被請進紀委喝茶?
還不是老老實實進審問室?
也沒見霄書記老人家給楊縣長您撈出來?
會議室裡坐得個個都是人精,一雙雙狐狸眼看得清楚。
而且,相比於楊縣長的嚴謹處事,他們顯然更看好圓滑的錢董宇。
楊憲民的目光掃過全場,最後落在了沈風身上。
沈風是縣委辦副主任,按理說沒有資格參加政府常務會議。
但楊憲民特意點了他的名,讓他列席會議,負責會議記錄。
所有人都知道,沈風的意見,在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楊憲民的意見。
感受到眾人的目光,沈風放下了手中的筆。
他站起身,不疾不徐地說:“錢縣長畫的藍圖很美好,但我想提醒各位領導,有三個基本事實,我們不能忽略。”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
會議室瞬間安靜下來。
“第一,蘭舟項目目前仍處於省紀委專案組的調查階段。”
“在案件性質沒有最終定論之前,任何形式的商業洽談,都存在著巨大的政策風險和法律風險。”
“我們今天在座的各位,誰能承擔這個風險?”
“第二,省旅遊集團提出的所謂五個億投資,目前隻停留在口頭上,我們沒有看到任何正式的投資計劃書、資金證明和可行性報告。”
“這就像談戀愛,光說我愛你,連個戒指都不買,我們能相信嗎?”
他這個比喻有些粗俗,卻引得幾個老乾部會心地笑了起來。
錢董宇的臉色有些難看。
沈風沒有停,繼續說:“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蘭舟項目是北川人民的共同資產,應該由縣委、縣政府從全縣發展的戰略高度來通盤考量,而不是匆忙地、草率地交給某一個企業。”
“今天可以是省旅遊集團,明天會不會是省地產集團?我們不能開這個口子。”
他坐了下來,平靜地說道:“我的話說完了。”
一番話,有理有據,軟中帶硬,直接將了錢董宇一軍。
你不是說發展嗎?
我跟你談風險。
你不是說投資嗎?
我跟你要計劃。
你不是說這是好事嗎?
我把它上升到全縣的高度。
如果項目出了問題,那背鍋的人就是你錢董宇。
錢董宇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臉漲成了豬肝色。
他沒想到,一個剛提拔起來的毛頭小子,居然敢在常務會議上,當著所有人的麵,公然頂撞他。
句句有理挑不出半句錯。
沈風……是他小看這人的嘴皮子。
楊憲民眼中的讚許一閃而過。
他敲了敲桌子,做了總結性發言。
“沈風同誌的顧慮,是有道理的。”
“招商引資是好事,但必須穩妥,必須合規。蘭舟項目的事情,不急於一時。”
“等省裡的調查結論出來之後,我們再從長計議。”
他一錘定音,直接將錢董宇的議案擱置了。
散會後,錢董宇黑著臉,第一個走出了會議室,路過沈風時還重重地“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