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門大比在即,整座昆侖山都活了過來。
從玉衡峰到開陽峰,劍氣如林,衝霄而起,各峰弟子都在為那份虛無縹緲的宗門榮譽而瘋狂。
劍鳴聲、法術對撞的轟鳴聲、弟子們彼此的呼喝聲,交織成一曲熱烈高亢的樂章。
唯獨天樞峰。
此地依舊冷清,終年不散的雲霧將山巔封鎖,隔絕了山下所有的喧囂,宛如一處被世間遺忘的雪域。
演武場上,顧劍辰一襲白衣,手中長劍挽出一道道詭譎的弧光。
那不是昆侖任何一脈的正統劍法,劍招開闔間,清正的靈力與一縷極難察覺的瘋魔殺意糾纏,生出一種奇異而危險的美感。
他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行跡。
當一名奉命前來送靈藥的內門弟子,戰戰兢兢地踏入天樞峰的範圍時,顧劍辰手中的劍“恰好”收勢。
劍鋒歸鞘,可那一瞬泄出的劍意,卻如驚鴻一瞥,帶著一種即將失控的癲狂,掠過那名弟子的心頭。
那弟子隻覺得渾身汗毛倒豎,仿佛被什麼洪荒凶獸的目光掃過,連退了三步才站穩,臉色煞白。
他將靈藥放下,一句話也不敢多說,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離了天樞峰。
回去之後,他便將所見添油加醋地傳了出去。
“顧師兄那劍法,簡直聞所未聞!我從未見過如此霸道淩厲的劍意,恐怕是要在大比上一鳴驚人!”
風聲像長了腳的野草,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在昆侖各峰之間蔓延。
傳到最後,已變成了“顧劍辰修煉禁忌劍術,劍意瘋魔,恐有走火入魔之兆”。
戒律堂。
劉峰長老聽著親信弟子的彙報,麵色陰沉,手中那隻上好的白瓷茶杯,被他“哢嚓”一聲,捏碎裂開來。
鋒利的瓷片深深紮入掌心,殷紅的血順著指縫滴落,他卻感覺不到痛。
自從其子劉芒被顧劍辰廢去修為後,他心中的恨意,早已深入骨髓,這點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麼。
“好大喜功,根基不穩,瘋魔之兆!”
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立刻抓住這個由頭,在丹堂、器堂幾位與他交好的長老間奔走。
那些人,本就對謝清寒獨寵顧劍辰一事心懷不滿,隻是礙於宗主威嚴,敢怒不敢言。
顧劍辰盤坐在洞府的寒玉床上。
他的識海中,係統麵板正清晰地呈現著整個昆侖的情緒網絡。
幾縷灰黑色的、名為“惡意”的情緒細線,從山下各處延伸而來,最終彙聚到他身上。
他閉上眼,細細“品嘗”。
劉峰那股,是帶著陳腐氣息的怨恨,苦澀,像生了鏽的鐵。
丹堂王長老那股,則混雜著一股藥草燒焦的味道,酸得倒牙,那是嫉妒。器堂張長老的,是金石碰撞的鏗鏘聲,充滿了暴躁與不甘。
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以他為中心,緩緩張開。
果然,當晚,謝清寒的傳召便至。
天樞峰頂的寢殿,比洞府外還要冷上幾分,冷得像一座萬年不化的冰窖。
謝清寒高坐於白玉蓮台之上,月白色的宮裝長裙鋪陳開來,裙擺上用銀線繡出的雲紋,在殿內明珠的光芒下,流淌著清輝。
她周身環繞著生人勿近的寒氣,仿佛不是血肉之軀,而是一尊由玄冰雕琢而成的神像。
“宗門大比,你不必參加。”
她的聲音沒有起伏,像是在陳述一個早已寫定的事實,不容更改。
“待在天樞峰,安分守己。”
那化不開的保護欲,與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控製欲,讓周遭的空氣都變得粘稠,壓得人喘不過氣。
顧劍辰躬身,姿態謙卑得挑不出一絲錯處,臉上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抹驚愕與失落。
“師尊……為何?弟子也想為宗門爭光,為師尊爭光……”
“爭光?”
謝清寒打斷了他,那清冷的聲音裡,終於多了一絲危險的寒意。
她緩緩抬眼,那雙黑沉的鳳眸落在他身上。
“你的光,隻能由我看見。”
這句話,像一道無形的枷鎖,扣在了顧劍辰的脖頸上。
他身體微微一顫,像是被她話語中的占有欲嚇到了,立刻深深地低下頭,掩去所有表情。
“……是,弟子,遵命。”
他惶恐的領命,聲音裡帶著幾分被壓抑的委屈。內心深處,他卻在瘋狂計算著這一切帶來的收益。
師尊越是想將他牢牢按在掌心,這場為她精心準備的戲劇,才會越精彩。
【叮!】
【檢測到師尊謝清寒‘擔憂’情緒波動,數值:+12000!】
【檢測到師尊謝清寒‘控製欲’情緒波動劇烈,數值:+35000!】
【獎勵結算中……】
【恭喜宿主!獲得獎勵:靈力精純度提升!】
一股比他自行修煉精純數倍的靈力,憑空在丹田內化開,滋養著他的經脈,讓他感到一陣舒爽。
他愈發期待那場為他量身定做的“審判”了。
山下,劉峰的串聯,收到了奇效。
“謝清寒此舉,是為了她的一己之私,要將我昆侖萬年聲譽置於何地!”
“那顧劍辰,不過是她手中的一把劍,一把不知何時便會反過來噬主的魔劍!看看劉芒的下場,那就是前車之鑒!”
“我們不能再這樣坐視不理了!今日是劉芒,明日又會是誰?”
丹堂、器堂、陣堂,數位在宗門內舉足輕重的實權長老被他說動,積壓已久的不滿與嫉妒,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他們達成共識。
在大比前的最終長老會上,以“維護宗門清譽,鏟除心魔禍根”為名,對顧劍辰,正式發難!
一股龐大的、彙聚了多方怨念的惡意,在昆侖山腰的太清殿上空成型,像一團黑色的風暴眼。
顧劍辰通過係統的情緒監控,清晰地感知到這股風暴的輪廓和強度。
他非但不懼,反而感到一種病態的興奮。
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站上那個為他精心搭建的審判台了。
大比前夜,太清殿燈火通明,氣氛肅殺。
劉峰第一個站了出來,臉上滿是悲憤,甚至擠出了幾滴渾濁的眼淚。
“諸位長老!我兒劉芒被廢一事,至今仍未有一個公道!那顧劍辰手段何其殘忍,毫無半點同門之誼,此等心性,若讓他將來執掌我昆侖大權,必是我昆侖萬年之禍啊!”
他的表演極具煽動性,立刻引來一片附和之聲。
丹堂王長老緊隨其後,從袖中取出一份玉簡,高高舉起。
“此乃顧劍辰近半年來,在丹堂的兌換記錄!大量‘幽魂草’、‘血晶石’、‘怨靈花’,這些無一不是淬煉邪器、修煉魔功的材料!我嚴重懷疑,他早已在暗中修煉魔道功法!”
陣堂張長老也站了出來,滿麵痛心疾首。
“不錯!據守衛天樞峰陣眼的弟子回報,此子在演武場,屢次以自殘的方式催動劍意,強行破壞宗門下發的劍陣傀儡核心!此乃藐視宗門財產,目中無人!”
他們將顧劍辰平日的清冷孤高,解讀為“桀驁不馴”。
將他受師尊偏愛,解讀為“恃寵而驕,目無尊長”。
一條條罪名被羅列出來,言之鑿鑿,洋洋灑灑,竟湊夠了駭人聽聞的“十大罪狀”。
少數幾位保持中立的長老,試圖開口辯解。
“此事……是否有什麼誤會?宗主她……”
“宗主?”
劉峰冷笑一聲,用一種大義凜然的姿態打斷了他。
“宗主亦要遵守我昆侖萬年法度!難道我們要眼睜睜看著她被妖人蒙蔽,一意孤行,將我昆侖基業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嗎?”
一頂沉重的大帽子扣下來,殿內再無人敢出聲。
天樞峰頂。
謝清寒的神識如一張無形的天網,籠罩著山腰的太清殿,她聽著這一切,那張清冷絕美的臉上,已是寒霜遍布。
她身旁桌案上的一盞溫茶,悄無聲息地結上了一層白霜,隨後“砰”的一聲,整個茶杯化為齏粉。
而在山腰的顧劍辰洞府中。
他愜意地靠在軟榻上,通過係統麵板,欣賞著謝清寒那根正在穩定攀升的、代表著“憤怒”的赤紅色情緒條,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如同欣賞一場即將進入最高潮的戲劇。
長老會最終,在劉峰等人的推動下,全票通過了一項決議。
明日宗門大比開幕式,當著全宗上萬弟子的麵,公審顧劍辰!
他們要用所謂的“民意”,用昆侖的“法度”,逼迫謝清寒做出裁決,逼她親手折斷自己最偏愛的這把劍。
一名戒律堂弟子,連夜登上天樞峰,寒風吹得他衣袂作響。
他站在顧劍辰的洞府外,下巴高抬,態度倨傲,全然沒有了平日裡對天樞峰的敬畏。
“奉長老會令,請顧師兄明日辰時,到太清殿接受問詢。”
石門緩緩打開。
顧劍辰走了出來,月光灑在他身上,讓他那張本就俊美的臉,更顯蒼白。
他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震驚”與“不安”,瞳孔微微收縮,完美地扮演了一個即將麵臨滅頂之災的無辜者。
“問詢……問詢什麼?”他輕聲問,聲音裡帶著顯而易見的顫抖。
那名戒律堂弟子輕蔑地瞥了他一眼,享受著這種能將昔日高不可攀的天之驕子踩在腳下的快感,一言不發,轉身離去,將一個冰冷的背影留給了他。
顧劍辰看著那弟子消失在雲霧中,臉上的惶恐與不安緩緩褪去。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攤開的掌心。
師尊,你看,你的世界,要開始背叛你了。
這場為你準備的盛大戲劇,終於要開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