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中。
大夫沉吟著把脈。
李銀霜紅著眼睛的追問,“大夫,到底是什麼病,我家女兒說她疼的厲害,怎樣才能治好?”
“夫人莫急,小姐是連日舟車勞頓,水土不服,又因這幾日長安城內天氣驟降異常,這才會害了風寒,現已退燒,隻需要再安心服下幾日湯藥,好好修養便可痊愈。”
“那就好。”
顧長安躺在一旁的床鋪上情緒冷靜了許多,因為今生自己的轉變而到導致她們一家提前離開了驛站,讓她知道了其實早就和羅令沉見過麵。
可前世從未聽他提起過這段過往,看著他那樣急切擔憂的樣子,驛站裡有什麼讓他看中的東西?又或者是什麼重要的人?
顧長安冥冥之中一種強烈的思緒,或許羅令沉那樣恨她,恨他們一家,就是和這次去驛站有關係!
李銀霜溫柔的端著藥碗過來,“安娘,先吃藥。”
苦澀的湯藥入口,顧長安蒼白的小臉恢複了些許血色,身子也暖和許多,“阿娘……”
還沒等顧長安說完話,李銀霜便神色焦急道,“安娘,大夫說你的身子漸好,隻需要好好服藥休息便可痊愈,讓嘉哥兒在這邊陪你吧,又有大夫照看著,應當不會有事。”
“阿娘……阿娘想要回去驛站等著,萬一和你爹爹錯過會讓他擔憂了。”
顧長安突然伸手抓住了李銀霜的衣角,眼眶含著汪春水的哀求,“阿娘,過去十年的日子裡,沒有阿爹,我們三人相依為命,日子過得清貧卻歡樂自由,以後也還是我們一起。”
“長安會聽話努力,以後會照顧好阿娘和弟弟,……好嗎?”
她們母子三人在江南生活了十年,在已經接受了現實後顧見行才假惺惺來信。
說這麼多年之所以沒露麵,是因為路上染了風寒之後又因緣巧合的在京城遇到貴人求學,最後功成名才不忘糟糠之妻,期盼入京團圓。
多麼漏洞百出的話。
如果不忘,為何不早來?
顧見行走了十年,這十年他有無數次機會回家,哪怕無暇分身也可以傳信,更可以親自風光來接,而並非叫孤兒寡母悲痛十年後又出現,讓他們獨自赴京尋夫。
可惜李銀霜滿心滿眼都是顧見行,被喜訊衝昏了頭腦,哪裡還有理智去思考。
李銀霜隻是笑著替顧長安綰起額間碎發,溫柔道,“傻安安,又在說胡話了,怎麼會是我們三人呢,爹爹就快要來接我們團聚了,以後我們一家人可以相守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
“終於要見到見行了,也不知我現在這般他會不會記得,又或者會不會陌生。”
看著如少女懷春般一臉期待的李銀霜,顧長安的心沉到了穀底,明知道是會這樣的回答,她隻是……不死心罷了。
顧見行的真實目的,還是後來長安聽羅令沉提起的。
不過是因為公主隻懷了兩胎女兒後便不肯多生,多年不曾有過男嗣,又不準駙馬納妾,迫於無奈才想起了糟糠之妻,打聽之下得了兒子才許她們母子進京,不然,怕是她們死在鄉野也無人得知。
這些話,長安不忍對李銀霜說出來,便是說了,她也不會相信。
她隻能用母女之情妄圖牽絆住李銀霜的理智。
細白的手指緊緊攥著床鋪,顧長安狠心咬破舌尖,炸開的刺痛如碎瓷割喉,鐵鏽味霎時漫過齒關,腥甜的鮮血從口中噴出,染紅了她的裙擺。
李銀霜被嚇得臉色慘白,“安娘,你怎會吐血……”
“阿娘,我好難過,您就陪我一日,等著明日長安身子好些了,雨停了,我們再一起去等阿爹好嗎?”
顧長安從來都沒恨過李銀霜,哪怕當年母親跪在自己的麵前求她嫁給五十老頭替顧見行贖罪,對她隻有滿心滿眼的心疼。
她懂身為女子一生對丈夫的執拗和遇到了負心之人的不甘,哪怕有十分之一的機會也會自欺欺人。
隻要拖住這一日,就可以和顧見行派來的人錯過,她便有時間和機會去做其他的謀劃。
溫熱的淚水模糊了視線,顧長安纖細瘦弱的身影蜷縮在榻上,可憐又惹人心疼,李銀霜便是再心急,和女兒安危相比,還是不急於這一天的。
“阿娘不走,阿娘就守在安安的身邊。”
“嘉兒也守在阿娘和姐姐的身邊。”
顧長安緊緊的抱著李銀霜的手臂,藥勁兒襲來,她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
驛站內。
雨越下越大,簷角螭紋滴水從斷珠連成銀鏈,羅令沉手持長劍,滿身鮮血的立在廊前。
血滴濺在清雋麵容上,陰騭的眼眸讓驛站內看熱鬨的人四散懼怕。
地上躺著十數個土匪的屍體。
“羅福,處理好這些垃圾。”
“是,大人。”
房間內過路住宿的百姓驚慌逃竄,零星前麵衝入的劫匪還不知外麵的情況,正在肆意的搶殺掠奪,樓上樓下充斥著婦女驚慌失措的叫喊聲。
羅令沉心頭一緊,大步流星的向著心頭牽掛著的房間奔去。
身穿黑衣的劫匪一臉淫笑的抓著房間內那抹瘦弱的身影,口中不斷說著讓人惡心泛嘔的汙言穢語伴隨著女子嬌弱無助的哭泣聲。
“不要,放開我……”
莊靜婉蜷縮在床邊,青衫襟口裂帛隨肩頭不住顫栗,慘白的小臉上掛滿了晶瑩的淚痕,顫動的睫羽下一雙杏眸目光滿是絕望。
羅令沉額頭青筋凸顯,眼尾染上暗紅。
手中沾血的長劍飛出,直直的插在劫匪的胸口,他瞪大著眼睛看著自己的身體轟然倒塌。
“靜婉,彆怕……是我。”
羅令沉收斂了周身的肅殺之氣,低沉磁性的聲音有著前所未有的溫柔,他輕輕拍了拍眼前猶如驚弓之鳥的身影,“沒事了。”
“阿沉……?”
莊靜婉梨花帶雨的抬眸,在看見眼前來人後身體顫抖的更加厲害,“阿沉,我以為,我要見不到你了。”
羅令沉耐心的替她擦去臉頰的淚痕,“不會的。”
羅福處理好門外殘局趕來將自己所查獲到的信物拱手奉上,“大人,所有的劫匪都已清理乾淨,屬下在這些劫匪的身上發現了這個。”
羅令沉冷冽的眸光令人屏息,骨結分明的修長手指輕撚那半塊碎玉,“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