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氳蒸汽之中,渾身洗乾淨的張學強坐在大炕上,一口餃子一口酒,時而還噴雲吐霧,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炕桌上還擺了一堆荷葉包,順著荷葉角往外流油,濃鬱的肉香四處飄逸。
惹得周圍不少人投來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張學強對這些絲毫無感,一雙眼不停地在四處踅摸。
記得上次就是在這裡見過那位水七爺,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再相見,很期待他看到三亮之後的反應,會不會還向昨天一樣主動收徒。
張學強還在腹誹,這老頭眼有問題,像我這樣的天縱奇才萬中無一的好苗子,他怎麼就看不出來呢?瞎啊!
這時候三亮攙著搓洗乾淨的輝二爺走來。
老頭子竟然還不算瘦,看來平時沒少蹭吃蹭喝。
“餃子就酒,越喝越有啊,行,你小子一看就是個會享受的主,來給爺倒一杯!”
張學強沒搭理他,招呼三亮吃東西,一早上五十多裡地,這孩子得掉了半斤肉,抓緊補補。
三亮自然不客氣,上炕就撕開了最大的荷葉包,裡麵的醬肘子霸氣側漏。
輝二爺眼珠子瞪得溜圓,擠著三亮坐在旁邊,嘴角哈喇子直流,“醬,醬肘子,快點讓我啃一口!”
三亮把肘子抱得死死地,一撅腚將老頭頂到一邊去,“哥你先吃!”
輝二爺捂著腰罵道,“你這個小子,看你挺憨厚的,怎麼也護食,兩個小子都不是東西。”
張學強慢悠悠地打開那些荷葉包,“不光醬肘子,還有燒雞呢,謔,這燒羊肉真香,炸灌腸全是油,花生米真酥,想不想吃?”
輝二爺吸溜著口水道,“快,快點把那雞腿給我!”
張學強撕下一條雞腿啃得滿嘴是油,嘿嘿一笑含混不清的說道。
“老爺子,咱說好的是餃子管夠,可沒說彆的,帶你來洗澡就不錯了。”
“我算是明白了,你小子成心饞我。”老頭氣的翻白眼,伸手道,“把核桃還我!”
張學強滋嘍一口小酒,果真拿出剩下的那枚核桃,“還你就還你,這核桃就剩個單蹦,正好扣除你吃的三天餃子,咱兩清了!”
輝二爺攥著單個核桃,眼珠子差點掉出眼眶,“怎麼就一個了,那個呢?”
張學強聳聳肩,“讓我閨女砸了吃了,還嫌棄不好吃,輝二爺你抓緊去配一個,興許有生之年還能盤回來。”
輝二爺捂著心口窩,一陣翻白眼,“姥姥,彆放屁了,我這對盤了六十多年,從宣統元年那會兒就盤,才盤出這包漿。
再配一個,就算打對再好,也盤不成一對兒了,完了,這不糟踐東西嗎?”
卻是如此,這文玩核桃底子好隻是一方麵,最關鍵的是豁出去幾十年水磨石的功夫盤,等盤到晶瑩剔透木質玉化才叫玩意兒。
沒有幾十年出不來好玩意兒,值錢就值在這功夫上了。
張學強聽出來了,彆看這老家夥吹胡子瞪眼,可沒真急,至少他說話還挺利索的。
“老爺子,彆給我演了,你肯定還有更好的對不?”
“當年這對核桃能換倆皮襖筒子!”輝二爺把那個單蹦往桌上一扔,叮叮咚咚直響,“就你小子這麼糟踐東西,彆想了,有也不給你!”
張學強打趣道,“得了,明兒還有一頓餃子,從那以後,咱爺們就當誰也不認識了。”
說著他繼續啃雞腿,還擰開大貓骨頭酒灌了一口,舒坦地閉上眼睛。
輝二爺眼巴巴地看著張學強和三亮一口肘子一口燒雞,吃得不亦樂乎,嘴裡的哈喇子都快泛濫成災了。
“整個四九城都沒你們這樣的,我說,給我口酒喝,讓我捏兩個花生仁也行啊!”
張學強繼續調笑,“老爺子,隻要你把好玩意兒拿出來晾晾,今兒這桌上東西隨便你吃,煙、酒管夠!”
輝二爺滿臉戒備,“真的隻看看?”
“我張學強說話算數,您老怕啥,我還能明搶你的?”張學強滿臉的正氣。
輝二爺看了他好一會兒,才猛然站起,扯了剩下那條雞大腿咬在嘴裡,說道,“行,今兒爺就讓你們開開眼!”
老頭扭身往存衣櫃那邊走,張學強給了三亮一個眼神,三亮也急忙起身,放下大肘子,跟了過去。
倒不是張學強怕老頭叼著雞腿跑了,而是真擔心他年齡大一激動出事。
輝二爺來到衣櫃,打開後在棉襖裡摸索半天,將一對核桃攥在掌心,這才走回來。
張學強伸著脖子打量他拿來什麼寶貝。
輝二爺坐下後吐出嘴裡的雞骨頭,又去抓花生米,根本就不提寶貝兒的事。
張學強敲敲桌子道,“老頭,自覺點,先讓我看看東西!還能少了你一口?”
輝二爺這才伸出手掌,在張學強臉前麵一晃,又攥緊了,仿佛是怕被搶一樣。
張學強又好氣又好笑,真是老小孩。
“你倒是讓我看看啊,從這裡玩走馬燈呢?”
輝二爺蹭蹭手掌上的花生米紅衣,一雙小眼睛斜乜著張學強,“我拿著你看,你不許動!”
“行,行,你拿著我看,這摳搜勁啊,四九城裡獨一份了!”
輝二爺這才攤開雙手,一隻手掌心了放了一隻核桃。
張學強頓時眼睛一亮,好家夥,這絕對是清朝盤到現在的核桃,顏色像是陳年大棗一樣,深棗紅中透著黑,黑亮之中帶著棗紅。
紋路略顯粗獷,經過多年盤玩,有些紋路已經磨得漫漶不清,但包漿厚重,整體晶瑩剔透宛若黑水晶雕琢而成。
看品種也是老樹悶尖獅子頭,個頭不大,也就剛到四厘米,但難得的是,這是一對兒三棱‘正奔’。
所謂正奔,就是異形核桃之中三棱的三條棱夾角分彆是一百二十度,就像是奔馳車標誌一樣。
老樹核桃之中原本就不如後世嫁接的那些核桃出異形概率高。
一顆樹幾百個果子,能出一個、兩個三棱就不錯了。
這些三棱裡麵,多數還是人字紋或者丁字紋,出現正奔的概率萬中無一。
更難得的是這兩個正奔的樁型,大小,紋路,基本上都配上對兒。
這就更是鳳毛麟角了,這麼說罷,一棵樹可能幾年才出一個正奔,再過多少年才可能配上一個差不多的,這概率幾萬之中都沒有一個。
張學強記得,在核桃熱的那些年之中,一對兒正奔能換一輛大奔。
像是輝二爺手裡這一對兒老樹正奔,還是從清朝盤到現在的,怕是能換一隊奔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