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不做點什麼?!為什麼不阻止她?!你明明可以!你明明有那種力量!!”
他想起宏遠大樓廢墟裡她抬手間鎮壓亡魂的力量,想起她能穿透牆壁的能力!
對她而言,阻止一個瘋女人,難道不是舉手之勞?!
麵對陳默近乎咆哮的質問,蘇璃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波瀾。
她懸浮在那裡,如同黑暗中的一尊神祇雕像,冷漠地俯視著凡人的歇斯底裡。
她微微歪了歪頭,空洞的黑眸裡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陳默因憤怒而扭曲的麵容,但那眼神裡隻有純粹的困惑,像是在思考一個極其深奧卻無意義的謎題。
“夫君,”
她的聲音空靈依舊,帶著一種令人心寒的疑惑,
“何故…如此?”
“何故如此?!”
陳默簡直要被這反問氣瘋了,他指著牆壁,聲音嘶啞,
“三條人命!活生生的人命!就在你眼前被殘殺!你問我何故如此?!你難道沒有一點感覺嗎?!同情?憐憫?憤怒?!什麼都沒有嗎?!”
蘇璃沉默了。
她似乎在認真思考陳默的問題。
片刻後,她才緩緩開口,語調平穩得像在背誦一段與己無關的經文:
“生滅,命數。”
“其亡於彼時,定數也。”
“此女殺心熾盛,因果已成。若吾強行乾預,逆亂其序,恐引更大災殃,反噬夫君。”
“吾…本能感知,當如是。”
她的邏輯清晰、冰冷、自成一體。
在她看來,生與死不過是早已寫好的劇本,強行改變劇本的走向,不僅徒勞,還可能引發更可怕的連鎖反應,威脅到作為契約核心的陳默。
阻止?
那不僅沒有必要,更是一種愚蠢的、可能帶來更大危害的僭越。
她的“本能”告訴她,旁觀,才是唯一正確的選擇。
守護陳默的契約,高於一切凡人的生滅。
“本能?!命數?!定數?!”
陳默聽著這番冰冷到極致、毫無人性的說辭,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荒謬感攫住了他,甚至壓過了憤怒。
他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氣,背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到地上。
他看著懸浮在黑暗中的蘇璃,看著她那張美得不似凡塵、卻空洞得如同深淵的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絕望地認識到一個殘酷的事實——
她不是人。
她不懂。
她永遠都不會懂。
人類的悲歡離合,生離死彆,愛恨情仇…對她而言,不過是時間長河中無關緊要的塵埃。
她的“本能”,她的“感知”,她的“契約”,構築起了一道他永遠無法理解、也永遠無法跨越的冰冷界碑!
跟她講人命關天,講見義勇為,講一個七歲孩子不該承受的恐懼和死亡…無異於對牛彈琴,甚至是對著石頭講情話!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徹底淹沒了陳默。
憤怒的火焰熄滅了,隻剩下冰冷的灰燼和無邊的疲憊。
他低下頭,雙手深深插進頭發裡,肩膀無法抑製地顫抖著。
不是為了隔壁那慘死的一家,而是為了他自己,為了這荒誕而冰冷的現實——他拚儘全力想要擁抱的“正常”生活,他視若珍寶的“妻子”,本質上,是一個行走在人間的、無法理解人類情感的…異類。
他無法呼吸!無法思考!
隻想逃離這凝固的、非人的空氣!逃離她!
他踉蹌著衝向門口,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毫無知覺。
手抓住門把,猛地一拉!
“砰——!!!”
巨大的摔門聲如同平地驚雷,在死寂的樓道裡瘋狂炸響!
冰冷的樓道空氣像冰水潑麵。
他一步踏出,目光如同燒紅的烙鐵,死死焊在902那扇緊閉的防盜門上。
濃烈的血腥味幻覺如同實質的毒霧再次翻湧,扳手的鏽味、腦漿的甜腥、混合著消毒水的刺鼻惡臭直衝天靈蓋!
他猛地閉眼再睜開,赤紅的瞳孔裡幾乎要滴出血來!
“咚咚咚!咚咚咚——!!!”
拳頭不再是血肉之軀,而是失控的攻城錘!
帶著指骨破裂的劇痛和飛濺的血沫,瘋狂地、歇斯底裡地砸在那冰冷堅硬的金屬門板上!
沉悶如雷的巨響在狹窄的樓道裡瘋狂衝撞、回蕩!
“開門!!林海!王娟!小宇!!開門啊——!!!”
嘶吼聲撕裂了喉嚨,帶著血沫的腥鹹!
每一個名字都像一把刀,剮蹭著他自己的心!
死寂。
絕對的、吞噬一切的、令人靈魂凍結的死寂。
如同墳墓深處最冰冷的回響。
沒有鄰居開門。
沒有質問。
沒有回應。
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他和這扇隔絕著地獄的門。
砸門的手頹然垂下,無力地垂落在身側,指關節血肉模糊,鮮血順著指尖滴落在冰冷的地磚上,暈開一小朵一小朵刺目的暗紅。
一牆之隔,是凝固的暗紅與永恒的沉寂。
他被釘死在這絕望的夾縫,痛不欲生!
不!不能就這樣沉沒!至少…
他猛地抬起頭!
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燃燒著最後一點殘燼的熔爐,不再是絕望的灰敗,而是爆發出一種近乎瘋狂的、穿透一切的光芒!
“蘇璃!!!”
一聲嘶吼,在死寂的樓道裡轟然炸響!
聲音嘶啞破碎。
“你看著我!!!”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從燃燒的肺腑中噴濺出的火星!
“回答我!!”
他沾著鮮血的手指,如同染血的矛尖,狠狠指向那扇隔絕著地獄的902凶宅之門!
“如果!如果躺在那血泊裡!骨頭被砸碎的是我!!”
“如果那把扳手!是衝著我來的!!!”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極致的悲憤:
“你是不是也會像現在這樣!!!”
“就這樣懸浮在那裡!!”
“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
“看著我被砸碎!被殺死——!!!”
“然後!!!”
最後的質問:
“然後告訴我——這是我的‘命數’?!是我的‘定數’?!!!”
“告訴我——你‘本能’感知!不能乾預?!!”
“告訴我——你他媽的就隻是看著——!!!”
最後的嘶吼耗儘了他肺裡所有的空氣,帶著無儘的絕望和對自身存在意義的根本性動搖。
他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著蘇璃,等待著,回應。
樓道裡死寂一片。
隻有陳默粗重而絕望的喘息,如同破舊鼓風機般在瘋狂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