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翠軒內,歐衛那懵懂卻真摯的“把光光變亮”承諾,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熊雲蘿心中激蕩起久久不息的漣漪。她明豔的俏臉上紅暈未褪,眼中卻閃爍著比星辰更亮的光芒,緊緊握著歐衛那隻沾著糖霜和油漬的小胖手,仿佛握住了某種無形的希望和力量。聖印之主的童言稚語,雖不解其重,卻字字如金,敲開了她心扉最深處的鎖。
角落陰影裡,玄青那低沉如冰泉的提示——“血脈共鳴,星圖指引,其力可增”——更如同驚雷在她識海中炸響!前輩點明了一條她從未設想過的道路!借助聖印之主和星源母種的力量,她這稀薄的星靈血脈,竟有提升的可能?!這不僅是增強自身的機會,更是能讓她離聖印之主更近、更好地履行守護職責的關鍵!
熊雲蘿心中瞬間被巨大的驚喜和昂揚的鬥誌填滿。她看向歐衛的眼神更加熾熱,如同信徒仰望信仰之光,又夾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親近與渴望。她立刻向玄青和雲崖子告退,迫不及待地要去尋騶吾,嘗試那更深層次的血脈契約!
清風子祖師撚著自己那幾縷被歐衛“小星星人”理論摧殘得如同亂麻的胡子,睿智的老臉上也露出一絲若有所思:“血脈可增…前輩一言,撥雲見日啊!若雲蘿仙子真能借幼尊之力提升血脈,對探索那‘歸墟星塚’乃至未來…都大有裨益!此乃…天道眷顧!” 他強行解讀的cu又開始高速運轉,仿佛已經看到了萬獸穀在星靈榮光下崛起的輝煌未來。
紫霄真人倒是沒想那麼多,他摸著光頭上那對“朱砂痣”,甕聲甕氣地感慨:“幼尊就是福星!隨便說句話,都能給人指條明路!雲蘿丫頭有福氣!” 他樸素的認知裡,幼尊的好運氣再次顯靈了。
冰魄仙子看著熊雲蘿鬥誌昂揚離去的背影,清麗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目光隨即落在自己女兒身上。雪靈兒正細心地用溫水浸濕的絲帕,一點點擦拭著歐衛小臉上、手上的糖漬和油汙。她的動作輕柔專注,側臉線條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柔和,隻是那雙清冷的眸子裡,此刻卻沉澱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如同薄霧籠罩遠山般的憂思。
“靈兒,” 冰魄仙子走到女兒身邊,聲音溫柔,“陪娘親出去走走?看看這逍遙宗的晨景。” 她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與女兒談談心。
雪靈兒動作微頓,抬眸看向母親,輕輕點了點頭:“好。” 她將擦乾淨的歐衛小心地交給旁邊侍立的侍女(雲崖子安排的可靠人手),低聲叮囑了幾句,這才起身,隨著母親走出了攬翠軒。
晨光熹微,空氣清冽,帶著山間特有的草木芬芳。籠罩整個宗門的“小周天星鬥護山大陣”光幕在晨光下流轉著瑰麗的七彩霞光,如夢似幻,卻也如同一道無形的壁壘,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行走在通往問道峰的青石小徑上,四周靜謐得有些異常,隻有偶爾巡邏弟子整齊而沉重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寧靜,提醒著山雨欲來的緊張。
冰魄仙子並未立刻開口,隻是與女兒並肩而行,享受著這難得的、短暫的母女獨處時光。她看著女兒依舊清冷、卻明顯比在霜華宗時多了幾分煙火氣的側臉,心中既欣慰又複雜。
“靈兒,” 冰魄仙子終於輕聲開口,打破了沉默,“昨夜…你之言,娘親都聽到了。” 她的聲音很輕,如同怕驚擾了枝頭啁啾的早鳥。
雪靈兒嬌軀微微一顫,清冷的俏臉瞬間染上了一層動人的緋紅,一直蔓延到小巧的耳垂。她下意識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繡著冰晶雪花的裙擺,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昨夜那鼓起畢生勇氣的“生死相隨,不離不棄”,此刻被母親點破,羞意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
“娘親…我…” 雪靈兒聲音細若蚊呐,帶著少女特有的羞赧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冰魄仙子停下腳步,轉身麵對著女兒,伸出微涼的手指,輕輕抬起雪靈兒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冰魄仙子的目光清澈而溫柔,帶著洞悉一切的明悟:“傻孩子,在娘親麵前,有什麼好害羞的?娘親是過來人,豈會看不出你的心思?” 她看著女兒眼中那幾乎要溢出來的、對歐衛的關切與柔情,心中了然,“你待衛衛之心,天地可鑒。娘親…為你高興。”
雪靈兒看著母親眼中毫無責備、隻有理解與支持的光芒,心中的羞意漸漸被一種暖流取代,鼻尖微微發酸。她依偎進母親溫暖的懷抱,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娘親…靈兒…靈兒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笑,靈兒便覺得心安;看到他害怕,靈兒的心就像被揪緊;看到他懵懂無知地卷入如此大的風暴…靈兒…靈兒就…” 她說不下去了,隻覺得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憂慮,如同巨石般壓得她喘不過氣。
冰魄仙子輕輕拍撫著女兒的後背,如同安撫幼時的她,聲音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娘親明白。衛衛他…身世奇詭,福緣深厚,卻也劫難重重。他如今懵懂天真,尚不知這‘聖印之主’四字背後,承載著何等驚天的秘密與凶險。那‘歸墟星塚’,星靈遺骸…聽著便知是絕險之地,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你心係於他,自然憂他安危,恐他受難。”
“正是!” 雪靈兒抬起頭,清冷的眸子裡第一次在母親麵前流露出如此清晰的憂慮和脆弱,“娘親,您也看到了!昨夜那天劍閣的化神巨擘,攜戰爭方舟而來,氣勢何等滔天?若非玄青前輩神威蓋世…後果不堪設想!如今星圖雖隱,消息已泄,外麵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逍遙宗,盯著衛衛!封山固守,又能守到幾時?那蝕骨魔尊…還有其他覬覦星塚機緣的巨擘…豈會善罷甘休?”
她越說越急,語速加快,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還有那歸墟星塚!星靈族遺骸之地!光是聽名字,便知是法則混亂、危機四伏的死域!衛衛他…他才三歲!他怕黑,怕打雷,連後山的石階高了都會讓靈兒姐姐抱!讓他去那樣的地方…靈兒…靈兒不敢想!” 她仿佛看到了歐衛在破碎星辰和詭異魔影中茫然無助的小小身影,心尖疼得發顫。
冰魄仙子看著女兒眼中幾乎凝成實質的憂懼,心中也是微微一痛。她何嘗不擔憂?歐衛是她看著長大的,那份純真無邪,早已在她心中占據了一席之地。但她更清楚,有些路,注定要自己走;有些擔子,注定要自己扛。
“靈兒,” 冰魄仙子握住女兒微涼的手,聲音沉穩而有力,“憂思傷神。衛衛的路,或許凶險莫測,但這是他的宿命,亦是他必須承擔的因果。玄青前輩深不可測,他既選擇守護衛衛,定有其道理。封山固守,以餌釣魚,此乃謀定而後動之策。至於歸墟星塚…” 她頓了頓,目光深遠,“凶險之地,往往也伴隨著逆天機緣。衛衛身負聖印,懷揣星源母種,更有星靈獸騶吾為伴,或許…他便是那唯一能安然踏足、尋得星靈遺澤之人。此乃天道所鐘,非人力可強求,亦非憂慮可更改。”
她看著女兒依舊緊鎖的眉頭,輕輕歎了口氣,話鋒一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促狹:“況且…我家靈兒不是已經立下誓言了嗎?‘生死相隨,不離不棄’…有你這冰魄劍護持左右,娘親倒是覺得,衛衛的安全,多了幾分保障呢。” 她故意提及昨夜雪靈兒的誓言,試圖衝淡女兒心頭的沉重。
雪靈兒俏臉瞬間又飛上紅霞,羞赧地跺了跺腳:“娘親!”
冰魄仙子莞爾一笑,隨即正色道:“好了,莫要胡思亂想。與其在此憂思難解,不如想想,如何讓自己變得更強!強到足以在任何風暴中,護住你想護住的人!” 她的聲音帶著鼓勵和期許,“你的冰魄心經已至瓶頸,此番經曆,或許正是突破的契機。靜心凝神,感悟這守護之念,化憂思為劍意,方能真正立於衛衛身側,而非徒增煩擾。”
母親的話語如同清泉,洗滌著雪靈兒紛亂的心緒。是啊,憂慮無濟於事,徒增煩惱。唯有變強!變得像玄青前輩那般強大,才能真正守護衛衛周全!她眼中的迷茫和憂懼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堅定的光芒。她用力點了點頭:“靈兒明白了!謝娘親點醒!”
母女二人繼續沿著青石小徑漫步,氣氛輕鬆了許多。冰魄仙子詢問著雪靈兒在逍遙宗的日常,雪靈兒也輕聲講述著歐衛的趣事,講到歐衛如何稱呼清風子為“白胡子爺爺”,如何把“歸墟星塚”解讀為“龜須星星豬”,如何承諾要給熊雲蘿“把光光變亮”…清冷的少女臉上,不自覺地浮現出溫柔的笑意,仿佛在講述世間最珍貴的寶藏。
冰魄仙子含笑聽著,心中卻是百感交集。女兒的心,是真真正正係在那個懵懂的小娃娃身上了。這份情,純粹而熾熱,卻也注定伴隨著無儘的擔憂與風雨。
……
問道峰頂,觀星台。
清風子祖師頂著兩個堪比食鐵獸的黑眼圈,指揮著一群同樣精神萎靡的內門弟子布置著卜算用的法壇。巨大的青銅渾天儀在晨光下泛著幽光,四周插滿了繪製著繁複星紋的陣旗。
“快!把‘定星盤’擺正!天樞位偏移半寸了!還有那邊的‘引星燈’,燈油加滿!這可是老夫珍藏的‘千年鯨脂膏’!金貴著呢!” 清風子沙啞著嗓子指揮,睿智的老臉此刻寫滿了焦慮。他試圖通過卜算推演,窺探一絲那“歸墟星塚”帶來的“變數”天機,以求心安。
“祖師…弟子…弟子實在推演不出啊…” 一名負責主陣的、擅長卜算的金丹弟子哭喪著臉,“天機混沌,劫氣彌漫,如同被濃霧籠罩…強行推演,隻覺神魂刺痛,反噬之力甚重…” 他嘴角還掛著一絲未擦淨的血跡。
“廢物!一群廢物!” 清風子氣得胡子直翹,“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宗門養你們這些精通卜算的是乾什麼吃的?!關鍵時刻連個屁都算不出來!要你們何用?!” 他暴躁地踱著步,感覺自己那點可憐的“睿智”在混亂的天機麵前簡直不堪一擊。
就在他焦躁得快要揪光自己胡子時,紫霄真人那魁梧的身影如同鐵塔般出現在觀星台入口。他手裡竟然還端著一個巨大的托盤,上麵堆滿了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烤靈獸肉、靈穀饅頭和一壺散發著濃烈酒香的靈酒!
“師兄!大清早的彆嚎了!天機算個屁!不如吃肉實在!” 紫霄真人大咧咧地走過來,把托盤往旁邊石墩上一放,抓起一根烤得金黃流油的獸腿就塞進清風子手裡,“喏!剛烤好的踏雲鹿腿!香得很!吃飽喝足才有力氣頂住天塌下來!來來來,都彆傻站著了!一人一塊!吃飽了再算!” 他招呼著那些蔫頭耷腦的弟子。
濃鬱的肉香瞬間彌漫了整個觀星台。那些精神萎靡的弟子聞到香味,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起來,眼巴巴地看著清風子祖師。
清風子看著手裡油汪汪、香噴噴的鹿腿,再看看紫霄那張油光發亮、寫滿“吃飽再說”的大臉,又看看周圍弟子渴望的眼神,隻覺得一陣無力感湧上心頭。他睿智了一輩子,此刻竟覺得紫霄這粗人說的…好像有點道理?天機難測,愁死無用,不如…先啃個腿?
他悲憤地、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鹿腿肉,用力嚼著,仿佛在嚼那天機混沌的煩惱。罷了罷了,天塌下來,先填飽肚子吧!
……
攬翠軒內。
歐衛被侍女照顧著洗漱乾淨,換上了一身清爽的月白色小法袍。吃飽喝足又睡飽的小家夥精力旺盛,正興致勃勃地趴在窗邊的矮榻上,和草木精靈一起“研究”那根枯枝上的嫩芽。
“小綠綠,你看你看!小草草又長大了一點點!” 歐衛用小胖手指著嫩芽頂端那新冒出的一丁點嬌嫩芽尖,興奮地向草木精靈報告。
草木精靈“嘰嘰”叫著,小小的靈體繞著嫩芽飛舞,顯得比歐衛還開心。它後背的混沌星印旋轉著,灑下點點微弱的綠芒,融入嫩芽之中。嫩芽似乎更加精神了,兩片幼葉努力舒展。
“衛衛也要幫忙!” 歐衛學著熊雲蘿的樣子,拿起小幾上那個盛著晨露的玉盞,小心翼翼地、一滴一滴地往嫩芽根部澆水,“小草草喝水!快快長大!長大了變成大樹樹!給衛衛遮太陽!” 他認真地許著願。
侍女在一旁含笑看著,隻覺得小師叔天真爛漫,讓人心都化了。
雪靈兒和冰魄仙子回到攬翠軒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溫馨又充滿童趣的畫麵。雪靈兒清冷的眉宇間,因母親的開解而少了幾分憂思,多了幾分沉靜。她走到歐衛身邊,自然地蹲下身,柔聲問:“衛衛在做什麼?”
“靈兒姐姐!” 歐衛開心地撲進雪靈兒懷裡,獻寶似的指著嫩芽,“衛衛在給小草草澆水!小草草很努力,又長大啦!等它變成大樹樹,衛衛和靈兒姐姐就可以在下麵乘涼啦!”
雪靈兒看著歐衛純真無邪的笑臉,感受著他小身子的溫熱和依賴,心中那片因憂思而籠罩的陰霾,仿佛被這笑容徹底驅散了。她輕輕摟住歐衛,將下巴抵在他柔軟的發頂,聲音溫柔而堅定:“好,姐姐陪衛衛一起等它長大。”
冰魄仙子看著女兒眼中重新煥發的光彩和那份沉靜的守護之意,心中稍安。她走到窗邊,目光投向窗外那流轉的護陣霞光和更遠處被隔絕的、深邃的西南天空。憂思難解,前路莫測,但隻要守護之心不滅,便總有希望之光。
就在這時。
“嗡——!”
一陣極其輕微、卻仿佛直接作用於神魂的震顫感,毫無征兆地掠過整個逍遙宗!
護山大陣的光幕猛地亮了一下,如同平靜的湖麵投入石子,蕩開一圈明顯的漣漪!雖然瞬間平複,但那瞬間傳遞過來的、帶著陰冷、貪婪、暴戾的混合意念衝擊,如同冰冷的毒蛇舔舐過所有人的感知!
“敵襲?!” 清風子祖師在觀星台上,手裡的鹿腿“吧嗒”掉在了地上,驚駭地望向陣外!
紫霄真人猛地站起,虯髯怒張,光頭泛著紅光:“哪個不開眼的王八羔子敢碰俺的烏龜殼?!”
攬翠軒內,冰魄仙子臉色微變,雪靈兒瞬間將歐衛護在身後,冰魄劍發出一聲清越的嗡鳴!
草木精靈嚇得“嘰”一聲鑽進了花盆裡。
騶吾猛地抬頭,熔金獸瞳警惕地望向波動傳來的方向,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威脅性咆哮。
唯有歐衛,被這突如其來的神魂震顫驚得小身子一抖,茫然地抬起頭,大眼睛裡充滿了不解和一絲本能的害怕:“靈兒姐姐…地…地震了嗎?”
雪靈兒緊緊抱著歐衛,清冷的眸子如同冰封,望向窗外那再次恢複平靜、卻仿佛蘊藏著更大風暴的護陣光幕,心中的憂思如同退潮後顯露的礁石,更加清晰而沉重——風暴,已經開始觸碰這看似堅固的壁壘了。守護之路,才剛剛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