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苑攬翠軒前的庭院,此刻的氣氛與其說是迎接凱旋,不如說是圍觀一群剛從泥坑裡撈出來的、還試圖炫耀戰利品的難民。
雲崖子掌教帶著幾位心腹長老,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庭院中來回踱步。感應到空間波動後,他們第一時間開啟了攬翠軒周圍最強的防禦禁製,此刻正緊張地盯著那緩緩彌合的空間裂縫。待看到玄青那墨袍沉靜的身影率先踏出,緊接著是抱著歐衛的雪靈兒、騶吾、草木精靈、紫霄、熊雲蘿、清風子,以及最後被紫霄像拖破麻袋一樣拽出來的、糊滿銀粉的人形物體時,雲崖子等人緊繃的神經才稍稍鬆懈,隨即又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
“幼尊!靈兒仙子!諸位…呃…辛苦了!”雲崖子連忙迎上,目光掃過眾人,嘴角忍不住抽搐。
雪靈兒還好,隻是月白法袍上沾染了些許靈壤和草屑,氣息有些紊亂,清冷的俏臉略顯蒼白,但懷裡的歐衛倒是精神奕奕,小臉紅撲撲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周圍,似乎覺得這趟“旅行”頗為有趣。
騶吾龐大的身軀上,原本威風凜凜的金色毛發此刻東焦黑一塊,西卷曲一撮,尾巴尖尤其淒慘,糊著厚厚的焦糊痕跡和不明粘液,熔金獸瞳裡還殘留著心有餘悸的警惕,走起路來都帶著點彆扭。它背上,草木精靈小小的靈體倒是光華流轉,青紅光芒比之前更加深邃內斂,後背的混沌星印如同活物般微微閃爍,狹長的綠眸好奇地打量著陌生的環境,對歐衛有著天然的親近,緊緊貼在他身邊。
紫霄真人最為醒目。那顆光溜溜的頭皮上,左邊一個包,右邊一個包,如同頂了兩隻對稱的犄角,虯髯上沾滿了黑色的靈壤和幾片枯葉,寬厚的肩背上衣衫破碎,露出幾道被藤蔓刮破的血痕,整個人如同剛從礦洞裡爬出來的苦力,甕聲甕氣地嘟囔著:“累死俺老紫了…這趟差事,比跟護山靈獸摔跤還累…”
熊雲蘿則是一副標準的“拾荒暴富”模樣。她懷裡緊緊抱著一個臨時用藤蔓和巨大葉片胡亂捆紮成的大包裹,鼓鼓囊囊,裡麵塞滿了形形色色的“枯枝敗葉”——有失去光澤但依舊堅硬的碧玉蛇藤斷枝、有萎靡卻靈氣未散的赤玉般的地火靈蕨葉片、有黯淡但散發著奇異藥香的不知名漿果、甚至還有幾朵乾癟卻依舊能看出不凡的奇花…包裹太大,她嬌小的身軀抱著極為吃力,小臉累得通紅,額角滲出汗珠,但美目中的興奮光芒簡直能照亮夜空,仿佛抱著的是整個修真界的寶藏。
清風子祖師…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其狼狽。那頭引以為傲的銀白長發和長須,此刻徹底成了災難現場——濕漉漉地糊成一團,沾滿了暗綠色的苔蘚碎屑、黑色的靈壤、以及某種黏糊糊的銀色花粉,如同頂著一坨剛從沼澤裡撈出來的、被頑童蹂躪過的銀色拖把頭。睿智的老臉上更是五顏六色,銀粉、綠汁、黑泥混作一團,幾乎看不清五官,隻有那雙眼睛,此刻正死死盯著自己懷裡同樣鼓鼓囊囊的包裹,臉上混合著肉痛和狂喜的扭曲表情。他的包裹比熊雲蘿的小一些,但裡麵露出的幾截閃爍著金屬光澤的根須和一顆散發著誘人清香的赤紅果核(朱玉玲瓏果被守護藤蔓打飛前,他拚死摳下的果核),顯然也價值不菲。
最後被紫霄像丟垃圾一樣“噗通”一聲摜在地上的,是糊滿銀粉、氣息奄奄的淩風。他如同一條被徹底抽掉骨頭的死魚,癱軟在地,糊滿銀粉的臉上隻剩下麻木和灰敗,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但那雙曾經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此刻空洞無神,仿佛魂魄早已被之前的連番驚嚇和折磨碾碎。天劍閣閣主親傳弟子的驕傲?元嬰種子?早已碎成了比臉上銀粉更細的塵埃。
“這…這是…”雲崖子看著地上那攤銀粉“人形物”,一時沒認出來,疑惑地看向紫霄。
“哦,這個啊,”紫霄真人用沾滿泥的大手隨意地指了指,甕聲甕氣,語氣輕鬆得像在介紹撿來的破麻袋,“天劍閣的,叫淩風還是淩雲的。在秘境裡跟俺們搶寶貝,被幼尊的…呃…福緣給收拾了,自己還亂吃東西中了毒,就成這樣了。師兄你看是埋了還是扔回天劍閣門口?”他撓了撓光頭上對稱的兩個包,一副處理廢品的口吻。
“淩風?!”雲崖子身後一位長老失聲驚呼,仔細辨認著地上那攤銀粉下隱約的麵部輪廓,倒吸一口冷氣,“真是他!天劍閣閣主厲千鋒最器重的親傳弟子!元嬰種子!怎…怎會落到如此田地?!” 他看向紫霄等人的眼神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撼和一絲…後怕?這群人到底在秘境裡乾了什麼?把天劍閣的寶貝疙瘩折騰成這副鬼樣子?
“哼!天劍閣弟子又如何?”熊雲蘿抱著她那巨大的“垃圾”包裹,冷哼一聲,美目中寒光閃爍,“在秘境中,此獠勾結石猛(已變樹人),覬覦幼尊機緣,屢次出手偷襲,更是妄圖染指我萬獸穀星源母種!若非幼尊福澤深厚,前輩及時出手,後果不堪設想!此乃叛逆大罪!按我萬獸穀規矩,當抽魂煉魄,以儆效尤!” 小聖女的殺伐果斷之氣展露無遺。
“什麼?!覬覦幼尊?偷襲?!”雲崖子聞言,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看向地上淩風的眼神再無半點憐憫,隻剩下冰冷的怒意,“好一個天劍閣!好一個厲千鋒!教出來的好弟子!真當我逍遙宗無人不成?!” 幼尊可是宗門的“混沌火山”兼精神象征,敢動他?那就是捅了逍遙宗的命門!
“掌教師兄!此獠不能輕饒!” “對!必須嚴懲!讓天劍閣給個交代!” 幾位長老也群情激憤。
“咳咳…”清風子祖師抹了一把臉上的混合汙垢,試圖找回一點睿智長者的風範,結果越抹越花,“掌教師弟,雲蘿小友所言極是!此獠罪大惡極!不過嘛…” 他話鋒一轉,老眼滴溜溜轉,壓低聲音道,“直接打殺了固然解氣,但未免…太便宜天劍閣了!不如…嘿嘿,廢物利用?讓厲千鋒那老匹夫,用他天劍閣的鎮閣劍典,或者…萬仞峰下那條庚金礦脈的開采權來贖人?咱們還能小賺一筆…呃,是為宗門挽回損失!” 他搓著沾滿泥汙的手指,睿智的老臉上滿是精明的算計。
雲崖子聞言,眼神微動,顯然被清風子的“廢物利用論”打動了。他捋了捋並不存在的胡須(胡須還在清風子頭上糊著呢),沉吟道:“師兄此言…倒也有理。此事需從長計議。當務之急,是安頓好幼尊和諸位功臣。”
“玄玄伯伯!”歐衛的注意力完全沒在大人世界的算計上。他扭動著小身子從雪靈兒懷裡滑下來,邁著小短腿就撲向那靜立如淵的墨袍身影,一把抱住玄青的腿,仰著小臉,大眼睛裡滿是好奇和興奮,小手指著熊雲蘿和清風子懷裡那些鼓鼓囊囊的包裹,“你看!雲蘿姐姐和白胡子爺爺撿了好多…好多樹枝和爛葉子!他們說都是寶貝!衛衛也想要寶貝!綠綠石頭呢?玄玄伯伯答應給衛衛玩的大石頭呢?” 他心心念念著玄青在秘境裡“沒收”的那塊星源母種。
歐衛這一嗓子,瞬間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玄青身上。
清風子、熊雲蘿、紫霄、雪靈兒,乃至雲崖子等人,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那可是星源母種!蘊含無儘造化生機的無上至寶!幼尊竟然…當成了玩具?!還要玄青前輩給他“玩”?!
眾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聚焦在玄青那墨色的袍袖上,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喘。清風子更是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己懷裡那點“枯枝敗葉”,感覺跟星源母種一比,自己撿的真是垃圾中的垃圾。
玄青微微低頭,深邃的龍眸平靜地注視著抱著自己腿、一臉期盼的歐衛。
他並未言語。
隻是極其隨意地抬起了右手。
袍袖微拂。
嗡——!
一團柔和而璀璨的青碧光華,如同初升的旭日,瞬間照亮了整個庭院!
那光芒並不刺眼,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曠神怡、仿佛置身於生命源頭的磅礴生機!濃鬱到極致的草木清香瞬間蓋過了所有氣味,讓眾人如同浸泡在生命之泉中,每一個毛孔都在歡呼雀躍!
光華緩緩收斂。
隻見玄青攤開的掌心之上,懸浮著一枚約莫拳頭大小、通體青碧溫潤、如同最上等翡翠雕琢而成的奇異晶石!晶石內部,並非實心,而是流淌著無數細密玄奧的翠綠星紋,如同將一片微縮的、充滿生機的星河封印其中!這些星紋緩緩流轉、生滅,散發出浩瀚無垠的造化氣息和生命韻律!正是那枚引得秘境血戰、萬獸穀視若傳承根基的——星源母種!
此刻,這枚無上至寶,正散發著柔和而內斂的光華,靜靜地躺在玄青的掌心,溫順得如同最普通的玉石。
庭院內,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地盯著那枚青翠欲滴、流淌著生命星河的晶石,眼中充滿了極致的震撼、貪婪、以及…難以置信的荒謬感。
清風子祖師張大了嘴巴,沾滿汙垢的胡子無意識地抖動著,睿智徹底死機,隻剩下一個念頭:他…他真拿出來了?!
熊雲蘿美目瞪得滾圓,懷裡的“垃圾”包裹差點脫手,心臟如同被巨錘擊中,咚咚狂跳!星源母種!完好無損!就在眼前!
紫霄真人摸著光頭上對稱的兩個包,甕聲甕氣地嘀咕:“乖乖…這石頭…真亮堂…”
雪靈兒清冷的眸子裡也難掩震撼,下意識地握緊了冰魄劍。
雲崖子和幾位長老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連呼吸都忘了!他們雖未親曆秘境,但那股磅礴精純、仿佛蘊含生命本源的浩瀚氣息,讓他們毫不懷疑這枚晶石的價值!這…這就是幼尊口中的“綠綠石頭”?!這分明是能引發修真界血戰的造化神物!
“哇——!好漂亮的綠綠石頭!”歐衛可不管大人們的震撼,他大眼睛瞬間變成了星星狀,小臉上滿是純粹的歡喜,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迫不及待地就想去抓玄青掌心那枚流光溢彩的星源母種,“給衛衛!玄玄伯伯給衛衛玩!”
“幼尊不可!”熊雲蘿和清風子幾乎同時失聲驚呼,聲音都變了調!開什麼玩笑!讓一個三歲娃娃拿著星源母種當玩具?!萬一磕了碰了…或者再像之前那樣“呼呼”一聲…整個翠微苑怕是要被“省”成曆史塵埃!
然而,他們的驚呼顯然慢了半拍。
就在歐衛的小手即將觸碰到星源母種那溫潤表麵的刹那——
玄青的手,極其自然地、如同遞出一顆普通糖果般,微微向前一送。
那枚流淌著生命星河的星源母種,便輕輕巧巧地、落入了歐衛那小小的、還帶著點嬰兒肥的手掌之中。
嗡——!
星源母種落入歐衛小手的瞬間,內部流淌的翠綠星紋驟然加速流轉,散發出更加柔和而雀躍的光芒!一股溫和而磅礴的生命氣息如同溫暖的溪流,瞬間包裹了歐衛小小的身體,讓他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小臉上露出了純真滿足的笑容。
“嘻嘻!涼涼的!好舒服!”歐衛開心地用兩隻小手捧著那枚比他拳頭還大的星源母種,好奇地翻來覆去看,甚至用臉蛋蹭了蹭那溫潤的表麵,“綠綠石頭喜歡衛衛!”
噗通!
噗通!
……
一連串膝蓋撞擊地麵的聲音響起!
清風子祖師看著歐衛那毫無顧忌地擺弄著星源母種的樣子,隻覺得眼前一黑,雙腿發軟,直接給跪了!睿智的老臉上隻剩下驚恐萬狀,嘴唇哆嗦著:“幼…幼尊…輕點…輕點啊!那可是…那可是…”
熊雲蘿也俏臉煞白,下意識地捂住了心口,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跳出嗓子眼!她看著歐衛像玩彈珠一樣把星源母種在兩隻小手裡倒騰,每一次晶石離開手掌的瞬間,她都感覺自己的魂魄也要跟著飛出去!
紫霄真人下意識地後退半步,光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混合著之前的泥灰),甕聲甕氣地低吼:“幼尊!彆…彆扔啊!拿穩了!千萬拿穩了!”
雪靈兒也緊張地靠近一步,冰魄寒氣下意識地在歐衛周圍縈繞,試圖形成一層無形的保護,雖然她知道這在那塊石頭麵前可能毫無意義。
雲崖子掌教更是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掌教威儀蕩然無存,聲音都帶著顫音:“幼…幼尊!此物…此物珍貴!不如…不如先交給掌教伯伯替你保管?伯伯給你找最好玩的…” 他試圖用哄騙小孩的手段收回這燙手山芋。
“不要!”歐衛立刻警惕地把星源母種緊緊抱在懷裡,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大眼睛防備地看著雲崖子,“玄玄伯伯給衛衛玩的!是衛衛的綠綠石頭!掌教伯伯不許搶!” 他把星源母種抱得死緊,仿佛那是他最心愛的玩具。
雲崖子:“……”(我哪敢搶啊!我是怕你玩炸了!)
就在眾人被歐衛抱著星源母種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絞儘腦汁想著如何哄騙幼尊“上交”這恐怖玩具時——
“咳…咳咳…”
一陣微弱而痛苦的咳嗽聲,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緊張氛圍。
隻見地上那攤如同死狗般的淩風,不知何時掙紮著撐起了一點身子。他糊滿銀粉的臉上,那雙空洞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著歐衛懷裡那枚散發著柔和青碧光芒、流淌著生命星河的星源母種!
貪婪!極致的、扭曲的貪婪!
如同即將溺斃之人看到了唯一的浮木!如同地獄惡鬼看到了轉生的希望!
那枚晶石!那磅礴的生命氣息!隻要…隻要能搶到手!哪怕隻是吸收一絲!他破碎的經脈、重創的神魂、被那詭異花粉侵蝕的本源…都有恢複的可能!甚至…甚至能因禍得福!
巨大的誘惑瞬間壓倒了所有恐懼和麻木!一股源自求生本能的瘋狂力量猛地從他殘破的身體裡爆發出來!
“我…我的!星源…母種!給…給我——!!!”
淩風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嘶吼,僅存的、還算完好的左臂猛地在地上一撐!糊滿銀粉的身體如同離弦之箭,帶著一股同歸於儘的慘烈氣勢,朝著正開心抱著星源母種的歐衛——狠狠撲了過去!
他動作快如鬼魅,完全不像一個重傷垂死之人!顯然是被那無上至寶刺激得燃燒了最後的生命潛能!
“幼尊小心!”
“賊子敢爾!”
“找死!”
數聲驚怒交加的厲喝同時響起!
雪靈兒反應最快,冰魄劍瞬間出鞘,一道森寒劍光直刺淩風後心!紫霄真人怒吼一聲,蒲扇大的手掌帶著淩厲掌風拍向淩風頭顱!熊雲蘿星源鋤綠芒爆射!清風子也下意識地甩出拂塵(雖然上麵還沾著苔蘚)!
然而,淩風這搏命一擊太快!太突然!而且他的目標明確至極,就是歐衛懷裡的星源母種!所有攻擊都慢了半拍!
眼看淩風那沾滿銀粉、如同惡鬼般的手爪就要觸及歐衛懷裡的星源母種!歐衛小臉上也露出了驚恐,下意識地抱緊了石頭!
“嗚——!”
一直安靜趴在歐衛肩膀上的草木精靈,小小的靈體猛地爆發出刺目的青紅光芒!後背那個混沌星辰與生命古樹的印記瞬間亮到極致!一股混合著狂暴星源與磅礴生機的恐怖威壓如同怒海狂濤,瞬間鎖定撲來的淩風!
同時,數根閃爍著青碧與暗紅雙色光芒、堅韌無比的藤蔓狀根須,如同守護之鞭,瞬間從印記中激射而出,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抽向淩風的腦袋和僅存的左臂!
啪!啪!啪!
清脆的爆響聲如同炸開的鞭炮!
“嗷——!!!”
淩風發出一聲淒厲到駭人的慘嚎!他撲擊的動作瞬間僵住!腦袋被一根藤蔓狠狠抽中,銀粉混合著血霧爆開,整個人如同被巨錘砸中,打著旋兒倒飛出去!僅存的左臂更是被另外幾根藤蔓死死纏住、絞緊!
哢嚓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清晰響起!
“啊——!我的手!我的胳膊!” 淩風慘叫著摔回地上,僅存的左臂以一個極其詭異的角度扭曲著,顯然骨頭被那蘊含著混沌星源力的藤蔓根須硬生生絞碎了!劇痛和絕望瞬間淹沒了他的神智,他抱著斷臂在地上瘋狂地翻滾、哀嚎,糊滿銀粉的臉上涕淚橫流,哪還有半分天劍閣元嬰種子的風采?
草木精靈小小的靈體懸浮在歐衛身前,四片葉翼邊緣流轉著暗紅金邊,狹長的綠眸冰冷地鎖定著地上哀嚎的淩風,後背的印記光芒吞吐,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守護威壓。剛才那一瞬間爆發的力量,遠超她在秘境中的表現,顯然融合混沌星核碎片後,她的力量有了質的飛躍。
“嘶…”清風子祖師倒吸一口冷氣,看著淩風那淒慘的模樣,又看看懸浮在歐衛身前、氣息凜然的草木精靈,睿智的老臉上肌肉抽搐,“這…這小蝴蝶…這麼凶?!”
紫霄真人也收回了手掌,甕聲甕氣地讚道:“乾得漂亮!這小家夥護主!”
熊雲蘿美目中異彩連連,看著草木精靈那強大的守護姿態,心中對幼尊的“福緣”有了更深的認識。
雪靈兒鬆了口氣,收劍回鞘,清冷的眸子看向草木精靈,帶著一絲感激。
歐衛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嚇了一跳,小臉煞白,緊緊抱著懷裡的星源母種,大眼睛裡還殘留著驚恐。他看看地上慘嚎打滾的淩風,又看看擋在自己身前、散發著青紅光芒的小蝴蝶,小嘴一癟,帶著哭腔告狀:“玄玄伯伯!壞蛋!壞蛋還想搶衛衛的綠綠石頭!小蝴蝶打他!打得好!”
玄青墨袍沉靜,自始至終都未曾看那撲來的淩風一眼,仿佛那隻是一隻撲火的飛蛾。他那雙深邃的龍眸,平靜地落在歐衛懷裡那枚被緊緊抱著的星源母種上。
在草木精靈擊退淩風、歐衛委屈告狀的刹那,玄青覆蓋著龍鱗的右手食指,極其隨意地在身側的虛空中,極其輕微地一點。
一道細微得無法察覺的意念波動,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間沒入星源母種的核心。
嗡!
星源母種內部那原本因受到攻擊(淩風撲擊的惡意引動)而加速流轉、隱隱有些躁動的翠綠星紋,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撫過,瞬間平複下來,重新恢複了之前那種溫和而有序的流轉韻律。散發出的磅礴生命氣息也變得更加內斂、柔和,如同最溫順的寵物,緊緊依偎著歐衛小小的身體。
歐衛隻覺得懷裡的綠綠石頭似乎更“乖”了,那股暖暖的、舒服的感覺更清晰了,小臉上的驚恐迅速褪去,重新露出了開心的笑容,還用小手輕輕拍了拍星源母種光滑的表麵:“乖石頭,不怕不怕,壞蛋被打跑啦!”
眾人看著歐衛那毫無心機地拍打著星源母種的樣子,再想想剛才淩風的慘狀和草木精靈的凶悍,一時之間,心情複雜到了極點。恐懼?有。後怕?有。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和荒謬感——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在絕對的力量(和福緣)麵前,一切算計和掙紮都是徒勞?
“咳!”雲崖子掌教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努力擺出掌教的威嚴,清了清嗓子,“好了!幼尊受驚了!此地不宜久留!來人!先將這逆賊淩風押入後山寒冰洞,以萬年玄冰鏈鎖住!嚴加看管!待本座修書天劍閣,讓厲千鋒親自來領人!”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熊雲蘿和清風子懷裡那鼓鼓囊囊的包裹,又看了看被歐衛當寶貝抱著的星源母種,最後落在玄青那沉靜的墨袍身影上,臉上擠出一個無比“慈祥”的笑容:
“至於諸位此行的收獲…幼尊的‘綠綠石頭’自然是幼尊的玩具,由幼尊保管。雲蘿仙子和清風子師兄帶回的…呃…珍稀靈材,便由宗門丹房和藏寶閣共同清點、妥善保管,日後論功行賞!紫霄師弟護持有功,賜九轉玉髓丹三瓶,靈石萬顆!雪靈兒仙子護佑幼尊,勞苦功高,賜冰魄凝華露十滴,霜華宗那邊,本座也會備厚禮致謝!”
他大手一揮,試圖用“論功行賞”來安撫眾人(主要是安撫自己那顆飽受驚嚇的心臟),同時趕緊把眼前這群“移動災禍源”和“人形寶庫”安頓下去。
清風子一聽自己“撿垃圾”的成果要充公,睿智的老臉瞬間垮了下來,抱著懷裡的包裹如同抱著命根子:“掌教師弟!這…這是老夫拚了老命撿…呃…采集的!能不能…通融一下?老夫隻要那截‘地火靈蕨’主根和那顆朱玉玲瓏果核就行!其他的都上交!老夫最近研究一種新的百花蜜露配方,就差這兩味主藥了!” 他試圖討價還價。
熊雲蘿也緊緊抱著她那個巨大的“垃圾”包裹,美目警惕地看著雲崖子:“雲崖掌教!這些靈材雖已失去活性,但藥性精華尚存,是我萬獸穀急需之物!尤其是這截‘碧玉蛇藤’主藤,蘊含上古異種血脈之力,對我穀馴養靈獸大有裨益!可否…交由我帶回萬獸穀?我穀必有厚報!” 小聖女也開始據理力爭。
“這個…”雲崖子看著兩人那副護食的模樣,有些頭疼。
“哎呀!分什麼分!先離開這兒再說!”紫霄真人不耐煩地甕聲打斷,他指著地上還在哀嚎打滾的淩風,“這鬼哭狼嚎的吵死了!還有幼尊懷裡那玩意兒…” 他忌憚地瞟了一眼歐衛懷裡散發著柔和青光的星源母種,縮了縮脖子,“俺老紫這小心臟可受不了再來一次驚嚇了!趕緊走!趕緊走!”
“紫霄伯伯說得對!”歐衛抱著星源母種,小腦袋用力點了點,小臉上滿是讚同,“衛衛也餓了!要回去吃靈兒姐姐做的甜甜糕!玄玄伯伯,我們回去玩石頭!”
玄青的目光落在歐衛那純真期盼的小臉上,幾不可察地微微頷首。
他墨袍微動,率先轉身,朝著攬翠軒的方向緩步走去。步履沉靜,仿佛剛才的一切驚心動魄都未曾發生。
雪靈兒連忙跟上,小心地護在抱著“綠綠石頭”的歐衛身側。
騶吾低吼一聲,邁著還有些彆扭的步伐跟上。
草木精靈小小的靈體輕盈地飛落在騶吾背上,青紅光芒內斂,狹長的綠眸好奇地打量著即將前往的新“家”。
清風子和熊雲蘿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無奈和…對懷中“垃圾”的執著。兩人也顧不上再爭,連忙抱著各自的寶貝包裹,小跑著跟上隊伍。
紫霄真人最後看了一眼地上被幾名如臨大敵的執事弟子用特製鎖鏈捆成粽子、還在痛苦呻吟的淩風,甕聲甕氣地啐了一口:“呸!自作自受!” 然後捂著光頭上對稱的兩個大包,也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
雲崖子看著這一行“滿載而歸”、畫風清奇的隊伍消失在攬翠軒的門廊後,又看了看地上那灘被拖走的銀粉“粽子”,長長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自己的掌教生涯充滿了無法言說的心累和荒誕。
他抬頭望了望天,喃喃自語:“厲千鋒…天劍閣…這爛攤子…唉…這都什麼事兒啊…” 語氣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深深憂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