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宗後山禁地，寒潭。
墨綠色的潭水平靜如萬載玄冰，倒映著天穹流雲與岸邊虯勁老鬆的稀疏針影。三載光陰，潭邊被七位祖師“梳理”出的狼藉早已被新綠覆蓋，斷木殘根間鑽出倔強的靈草，淤泥刮淨的岩岸爬滿蒼苔，幾株移栽的老鬆紮根岩縫，針葉稀疏卻透著頑強生機。空氣裡，草木清氣混著寒潭獨有的陰冷濕氣，形成一種矛盾而醒神的味道。死寂依舊是主調，卻因某些存在，悄然鬆動。
“咯咯咯…！大龍龍！看！亮晶晶！”
一串清脆如碎玉的笑聲，打破了寒潭亙古的沉寂。一個小小的身影，如同滾動的絨球，蹲在靠近潭水的濕滑岩岸邊緣。正是三載光陰洗禮下的逍遙幼尊！墨色卷發用紅綢帶紮了個歪歪扭扭的小揪揪，月白雲紋小袍下擺沾著新鮮的泥點。他粉雕玉琢的小臉兒上滿是興奮的紅暈，純淨如寒潭玄冰的大眼睛亮得驚人，正死死盯著腳下墨綠潭水中，幾尾緩慢遊弋的奇異小魚。
那魚不過寸許長，通體近乎透明，唯有脊背處嵌著一線細若發絲的幽藍光帶。它們在冰冷的潭水中緩緩擺動，幽藍的光帶如同最微弱的星辰，在墨綠的背景中劃出夢幻迷離的光痕。小家夥看得入迷，小手試探性地伸進冰冷刺骨的潭水裡，想去撈那近在咫尺的“亮晶晶”。
“幼尊！使不得！” 一聲帶著哭腔的疾呼自身後響起。清風子祖師那身標誌性的青袍此刻沾滿了草屑泥點，飄逸的長須被一根堅韌的藤蔓掛住，隨著他狼狽的追趕而滑稽地飄蕩。他枯瘦的手慌忙去抓小祖宗的袍角，聲音發顫，“寒潭之水蝕骨銷魂！沾著點皮肉，您這小胳膊小腿兒就得凍成冰棍兒！快回來！”
“不嘛！亮晶晶！小魚魚！好看！” 小幼尊扭著身子躲開清風子的手，小嘴一癟，大眼睛裡迅速蓄起水光，眼看“魔音”就要醞釀，“清風壞！不讓我看魚魚！哇…”
“哎呦我的小祖宗！” 清風子嚇得魂飛魄散，連忙縮手，老臉皺成苦瓜，“不是不讓看！是水太涼！凍壞了可怎麼得了！您忘了上次偷溜來玩水，小腳丫子凍得通紅，回去噴嚏打個沒完，連玄誠…呃…連幾位祖師都驚動了！” 他再次搬出慘痛教訓。
提到“凍腳丫”和“打噴嚏”，小家夥似乎真被唬住了，蓄滿的淚水在眼眶裡打了個轉，終究沒掉下來。他委屈地癟著小嘴，大眼睛依依不舍地盯著水中那夢幻的幽藍光痕，小鼻子一抽一抽的，目光掃過濕滑的岩岸，又看看岸邊幾株掛著零星青澀小果的灌木。
就在清風子剛鬆一口氣時——
小家夥純淨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轉，落到了岸邊一塊被水流衝刷得圓潤光滑、拳頭大小的深褐色鵝卵石上。
“嘿嘿…” 一聲帶著狡黠的輕笑。
小幼尊根本不給清風子反應的時間！他猛地彎腰，小手抓起那塊濕漉漉的鵝卵石！然後，在清風子驚恐欲絕的目光注視下，小胳膊奮力一掄！
噗通！
鵝卵石劃出一道短促的弧線，狠狠砸入小幼尊麵前那片遊弋著幽藍小魚的水域！濺起一團不小的水花！
墨綠的潭水被攪動，幾尾受驚的幽藍小魚瞬間四散逃竄，光痕亂閃。
“呀！小魚魚跑啦！” 小家夥不滿地叫了一聲，小嘴又癟了起來。
“幼尊！您…您這是…” 清風子祖師心膽俱裂，老臉煞白地看著那圈擴散的漣漪，又驚恐地望向深不見底的潭水深處，仿佛下一刻就會有洪荒巨獸破水而出！他枯瘦的手掐了個清風訣，一股柔和的旋風憑空而生，就想將這小祖宗卷離危險的水邊。
然而，就在這旋風吹拂到小幼尊腳底的瞬間——
噗通！噗通！噗通！
小家夥似乎覺得清風子礙事，又像是找到了新的樂子，小手飛快地抓起岸邊更多的鵝卵石、小石子，看也不看，一股腦兒地朝著麵前的潭水胡亂砸去！
一時間，水花四濺！噗通聲不絕於耳！
墨綠的潭麵被攪得一片渾濁，幽藍小魚早已不見蹤影。
“住手！幼尊快住手啊！” 清風子祖師急得直跺腳，老淚都快飆出來了！他不敢強行施法卷走小祖宗，怕傷著他，更怕激怒潭底那位！隻能徒勞地喊著，枯瘦的手徒勞地揮舞，試圖阻擋那如同雨點般落下的石子。
就在這“噗通”聲與清風子的哀嚎交織成一片混亂之際——
嘩啦！
一聲輕微卻異常清晰的破水聲，自小幼尊麵前那片被石子攪渾的水域響起！
緊接著，一道細長的、覆蓋著墨綠色鱗片的影子，如同離弦之箭，猛地從渾濁的水中竄出！速度快如閃電，帶著一股陰冷的腥氣，直射小幼尊那探在岸邊、還抓著一顆小石子的肉乎乎小手！
赫然是一條潛伏在淺水岩縫中的“碧鱗寒水蛇”！其毒牙蘊含的寒毒，足以瞬間凍結築基修士的血脈！
“幼尊小心！” 清風子祖師魂飛天外！尖叫出聲！枯瘦的手猛地探出，一道凝練的青色風刃脫手而出，斬向那毒蛇七寸！然而，距離太近，毒蛇速度太快！風刃尚未及身，那泛著幽藍寒光的毒牙已距離小幼尊的手腕不足三寸！
清風子絕望地閉上了眼！完了！這下徹底完了！彆說思過崖的石頭，怕是寒潭底的玄龍都要把自己撕碎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嗚…？”
小幼尊似乎對即將降臨的危險毫無所覺。他純淨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那條破水而出的“綠帶子”，小臉上非但沒有恐懼，反而露出了發現新玩具般的興奮。他那隻抓著石子的小手，非但沒有縮回，反而下意識地、更快地朝著那條射來的碧鱗寒水蛇…迎了上去？似乎想抓住這條“會動的綠帶子”？
眼看那泛著幽藍寒光的毒牙就要刺入粉嫩的手腕皮膚！
異變陡生！
嗡——！
一股冰冷、粘稠、如同萬年玄冰瞬間凍結的恐怖力場，毫無征兆地自寒潭深處彌漫開來，瞬間籠罩了小幼尊身前尺許範圍！
那條疾射而至的碧鱗寒水蛇，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極寒的牆壁！
它細長的身體猛地僵在半空！保持著攻擊的姿勢，覆蓋著墨綠鱗片的軀體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出一層厚厚的、晶瑩剔透的白色冰霜！冰霜迅速蔓延，眨眼間便將這條凶戾的毒蛇凍成了一根僵直的、冒著森森寒氣的“冰棍”！
噗通。
凍成冰棍的毒蛇直挺挺地掉落在小幼尊腳邊的淺水裡，濺起一小朵水花。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清風子祖師保持著掐訣的動作，呆若木雞，老臉上的驚恐尚未褪去，又添上了極度的錯愕。
小幼尊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冰凍魔術”吸引了。他好奇地蹲下身，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根掉在淺水裡、冒著寒氣的“綠冰棍”。
“涼涼的！硬硬的！” 小家夥驚喜地叫出聲，小臉上滿是發現新奇玩具的興奮。他乾脆丟掉了手裡的小石子，兩隻小手並用，費力地將那根凍得梆硬的蛇形“冰棍”從淺水裡撈了起來！冰棍入手冰冷刺骨，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反而覺得很有趣，咯咯笑著，像舉著一根巨大的冰棒，在濕滑的岩岸上揮舞起來！
“綠帶子！冰棍棍！好玩！” 清脆的笑聲在死寂的潭邊回蕩。
清風子祖師看著小祖宗揮舞著那根散發著陰寒氣息的“玩具”，再看看深不見底、依舊墨綠死寂的寒潭水麵，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直衝頂門！這…這分明是潭底那位祖宗出手了！無聲無息，精準無比！為了這小東西不被毒蛇咬到，直接隔空把蛇凍成了冰坨子！
“幼…幼尊…那個…那個不好玩…” 清風子祖師聲音乾澀，帶著哭腔，試圖哄勸，“臟…臟…快扔了…”
“不臟！亮晶晶！涼涼的！” 小家夥根本不理，揮舞得更起勁了。那凍僵的蛇尾掃過濕滑的岩岸，帶起細碎的冰渣。
就在清風子一籌莫展，不知如何是好之際——
“咦？水水開花？”
小幼尊揮舞“冰棍”的動作突然停下。他純淨的大眼睛好奇地望向潭心——方才被他砸入最多石子的那片水域。
隻見那片被攪得渾濁的水麵，此刻正咕嘟咕嘟地冒起一連串細密的氣泡！氣泡越冒越多，越冒越急，如同煮沸的開水！緊接著，水麵微微隆起，墨綠的潭水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攪動，緩緩旋轉起來，形成了一個小小的、不足丈許的旋渦！
漩渦中心，水流加速，發出細微的“汩汩”聲。更奇異的是，隨著旋渦旋轉，一縷縷極其微弱的、如同月華般純淨柔和的白色光暈，正從旋渦深處彌漫上來，在水麵氤氳流轉，將那片小小的水域映照得如同仙境！
“哇——！好看！水水開花了！” 小家夥瞬間被這奇景吸引，立刻將手裡的“綠冰棍”丟在一旁（冰棍砸在岩石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兩隻小手興奮地拍打著濕滑的岩岸，小身子前傾，純淨的大眼睛死死盯著那旋轉的、散發著月白光暈的小漩渦，小臉上滿是驚歎和渴望。“要！要花花！清風！快！給我撈花花！”
撈？撈那旋渦？撈那潭底深處彌漫上來的月白光暈？
清風子祖師看著那詭異旋轉的小旋渦，感受著其中隱隱透出的、與潭底那位同源的冰冷氣息，老臉嚇得比潭水還綠！這哪裡是什麼“水開花”？這分明是那位祖宗被小祖宗的石子砸煩了，在無聲地表達警告！或者…是在用這種方式吸引小祖宗的注意力，讓他離岸邊遠點？
“幼尊！使不得！那…那不是花！危險！快回來！” 清風子聲音都帶了顫音，枯瘦的手再次掐訣，一股更柔和的清風試圖卷住小祖宗的腰，將他往後帶。
“不嘛！花花！亮亮的花花！” 小幼尊扭著身子抗拒清風，大眼睛裡隻有那夢幻的旋渦和光暈。他見清風子不肯幫忙，小嘴一癟，眼看又要醞釀“魔音”。
就在這僵持不下、清風子祖師急得快要道心崩潰之際——
嘩啦！
一聲更加清晰的水響自漩渦中傳出！
緊接著，在清風子祖師驚駭欲絕的目光和小幼尊驚喜的注視下，幾尾比先前更加靈動、體型稍大、通體近乎透明、唯有脊背處那線幽藍光帶更加璀璨明亮的“星輝螢魚”，如同被無形的力量驅趕著，自那旋轉的月白漩渦中爭先恐後地躍出水麵！
噗！噗！噗！
魚兒躍得不高，卻帶著晶瑩的水珠，在慘白的日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它們脊背的幽藍光帶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短暫而夢幻的軌跡，如同微縮的流星！幾尾魚落入水中，濺起水花，又再次躍起，此起彼伏，竟在那小小的漩渦上方，形成了一片短暫而絢麗的“魚躍星輝”之景！
“呀！飛魚魚！亮晶晶飛起來啦！” 小幼尊的注意力瞬間被這新奇的景象徹底吸引！他興奮地跳了起來，小手拍得更響，咯咯的笑聲如同銀鈴，在潭邊回蕩。“大龍龍！快看！魚魚飛飛！好看！”
他純淨的大眼睛望向深不見底的寒潭，仿佛隔著墨綠的水麵，能看到潭底那雙巨大的幽藍龍睛，正分享著這份他發現的“美景”。
清風子祖師呆立當場，看著那漩渦中不斷躍出的、散發著夢幻星輝的螢魚，再看看小祖宗興奮的小臉，最後望向那死寂的、深不見底的寒潭…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明悟瞬間擊中了他！
這魚…是潭底那位故意驅趕上來給小祖宗看的！
那旋渦…那月白光暈…是那位在無聲地哄孩子！用這種匪夷所思的方式，安撫這小祖宗，讓他遠離危險的岸邊，彆再往水裡亂丟石頭了！
這…這…
清風子祖師隻覺得萬載道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他看著岸邊手舞足蹈、興奮不已的小幼尊，再看看那持續跳躍、如同獻禮般的星輝螢魚，老臉上表情複雜到了極點，最終化作一聲長長的、充滿無力感和荒謬感的歎息。
“唉…造孽啊…”
潭邊，小家夥興奮的笑聲與魚躍水麵的噗通聲交織。寒潭深處，墨綠的水麵下，那雙巨大的、燃燒著幽藍火焰的龍睛，似乎極其極其隱晦地…微微眯了一下？仿佛帶著一絲無奈，又有一絲…“總算消停了”的如釋重負？
“飛魚魚！亮晶晶飛飛！” 小幼尊歐衛踮著小腳丫，粉嫩的小手指著那不斷躍起的星輝螢魚，純淨的大眼睛裡盛滿了全世界的星辰，咯咯的笑聲在清冷的潭邊回蕩，驅散了最後一絲死寂。
清風子祖師僵硬地杵在一旁，看著這堪稱“神跡”的哄娃現場，老臉上的褶子都在抽搐。他枯瘦的手抬起又放下，掐訣又散開，最終無力地垂在身側。罷了罷了，這位爺樂意哄著，自己還能攔著不成？隻求這小祖宗玩夠了，早些收心回去。
魚躍星輝的奇景持續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那小小的旋渦漸漸平息，月白光暈也緩緩散去，幾尾格外璀璨的星輝螢魚仿佛完成了使命，優雅地擺動近乎透明的身軀，重新沉入墨綠的深水，消失不見。潭麵重歸平靜，隻留下圈圈細微的漣漪。
“咦？魚魚呢？亮晶晶沒啦？” 小幼尊歐衛意猶未儘地眨巴著大眼睛，小腦袋探向水麵，努力尋找著消失的“飛魚魚”。小臉上興奮的紅暈還未褪去，帶著一絲尋找寶藏般的執著。
清風子心頭一緊，生怕這小祖宗見不到魚魚，又要魔音貫耳或者故技重施扔石子。他連忙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柔聲道：“幼尊啊，魚魚回家睡覺覺啦。你看天光都快暗了，我們也該回去用膳了，膳房今日備了甜甜的蜜露羹呢……”
“蜜露羹？” 小家夥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一瞬，小舌頭無意識地舔了舔嘴唇。但下一秒，他那雙純淨的大眼睛又牢牢鎖定了潭麵，仿佛發現了什麼新大陸。
“清風！快看！水水裡麵有亮亮！” 歐衛驚喜地叫起來，小手指著潭水深處。隻見在靠近岸邊、光線稍好的淺水區域，一塊被水流衝刷得異常圓潤光滑的鵝卵石上，不知何時悄然凝聚了一個小小的、米粒般大小、閃爍著柔和銀白色光芒的光點！那光芒純淨而微弱，如同沉入水底的一顆小星星。
“咦？方才沒有的…” 清風子也注意到了，心頭一跳，瞬間明悟——潭底那位還沒哄夠！這是怕小祖宗找不到魚魚不開心，又變出個新玩意兒！
果然，小幼尊歐衛的興致立刻被這水底“小星星”點燃了！他咯咯笑著，小手再次探向水麵：“亮亮！我要亮亮！”
“幼尊！水涼！” 清風子條件反射地阻攔。
“不怕！涼涼好玩！” 小家夥根本不聽，小手固執地往水裡伸。那小小的光點仿佛有生命般，就在他指尖即將觸碰到的水麵下方，安靜地閃爍著誘惑的光芒。
清風子急得冒汗，又不敢強行抱走。就在他手足無措之際——
嘩啦！
一聲輕微的水響。
那枚小小的銀色光點，竟然…動了！
它像一顆擁有生命的露珠，輕盈地從那塊鵝卵石上滑落，沉入更清澈些的水底，依附在另一塊帶有青色條紋的石頭上，依舊閃爍著柔和的光芒。
“呀！亮亮會跑！” 小幼尊驚喜地叫出聲，大眼睛瞪得溜圓，小臉上滿是發現新奇遊戲的興奮。他立刻忘記了伸入水中的小手會冷，小身子跟著移動，趴在濕滑的岩岸上，小腦袋湊近水麵，目光緊緊追隨著那個移動的“小星星”。
噗通！噗通！
小幼尊興奮地用小拳頭錘了捶地麵，濺起幾點水花：“追！追亮亮！”
那水底的銀色光點仿佛聽懂了他的話，又或是被潭底那位精準地操控著，再次輕盈地滑落，這一次，它像一隻小小的螢火蟲，在水中劃出一道微弱的銀線，飄向了離岸邊稍遠一點、更深一些的水域，依附在一叢隨水流搖曳的墨綠色水草尖上。
“亮亮等等我！” 小幼尊急了，小短腿在濕滑的苔蘚上一蹬，整個小身子就往前蹭了一截，小手再次探入水中，努力地去夠那水草尖上的光點。
“幼尊小心！” 清風子祖師魂都快嚇飛了！眼看著小祖宗大半個身子都懸在了水麵上方，他再顧不得許多，枯瘦的手閃電般伸出，一把揪住了歐衛月白小袍的後領，像拎一隻不安分的小貓崽一樣，將他往後拖離了危險的水邊。
“嗚哇——！清風壞！放開我！我要亮亮！” 驟然被拎離“目標”，小幼尊瞬間炸毛，小胳膊小腿在空中亂蹬，癟著小嘴就要開嚎。
“幼尊！不可！不可啊！” 清風子祖師一邊死死揪著後領，一邊急聲安撫，老臉苦得像霜打的茄子，“那亮亮…那亮亮是水精變的！不能用手抓！要用眼睛看！你看你看，它又動了！”
或許是怕這小祖宗真嚎出來，那水草尖上的銀色光點再次動了。這一次，它不再隻是依附，而是像一顆真正的星辰，在水中輕盈地、忽上忽下地飄飛起來！它時而繞過一塊黝黑的礁石，時而穿過幾縷漂浮的水藻，在墨綠的潭水中劃出一道道夢幻迷離的銀色軌跡，仿佛在跳著一支無聲的水下之舞。
“哇哦——！” 小幼尊的哭腔瞬間被驚歎取代，大眼睛死死追隨著那飛舞的“亮亮”，小嘴微張，連掙紮都忘了。清風子祖師趁機將他輕輕放回相對安全的岸邊，但手依舊虛虛護在他身後，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銀色光點飛舞得越來越靈動，軌跡也越來越優美。更神奇的是，它飛過之處，水底竟隱隱約約、星星點點地亮起了更多、更微弱的銀色光點！它們如同被喚醒的星辰，在幽暗的水底次第點亮，雖然光芒遠不如最初那顆明亮，卻形成了一片朦朧夢幻的星海背景。
“好多亮亮！水水裡麵有星星！” 小幼尊歐衛徹底被這奇景迷住了。他盤著小短腿，乖乖坐在苔蘚地上，兩隻小手托著肉乎乎的下巴，純淨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小臉上滿是陶醉和幸福。他不再試圖去抓，隻是安靜地看著，仿佛置身於一個最美的夢境。
清風子祖師看著小祖宗終於安靜下來，長長舒了一口氣，後背的冷汗幾乎浸透了青袍。他看著水底那片由無數微弱光點構成的、如夢似幻的星海，以及在其中如同精靈般領舞的那顆主星，心頭五味雜陳。這位玄龍祖宗…哄起孩子來，手段還真是…匪夷所思，又令人歎為觀止。
飛舞的“星精靈”在水底盤旋了幾圈，似乎確認岸上的小祖宗滿意了，不再鬨騰了。它引領著那片朦朧的星海，緩緩地、無聲無息地向著潭水更深處沉降下去。光芒逐漸暗淡、收斂，如同夜幕降臨時隱去的星辰。墨綠色的潭水再次吞噬了所有光亮，恢複成一片深沉的死寂。
“亮亮…睡覺覺了？” 小幼尊歐衛看著光芒消失的水麵，小臉上帶著一絲不舍，小聲嘀咕著。
“是啊幼尊，水裡的亮亮也要睡覺覺了。” 清風子連忙順著話頭哄，“你看，天都快擦黑了，我們真該回去了。蜜露羹該涼了，涼了就不好喝了。”
小家夥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睛，又打了個小小的哈欠。這一下午的追逐嬉戲，興奮勁兒過去，困意便湧了上來。他小腦袋一點一點，純淨的大眼睛也有些迷蒙，小嘴無意識地啃著胖乎乎的手指頭。
“嗯…蜜露羹…” 他含糊地應著，小身子軟軟地靠向清風子伸過來的手臂。
清風子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抱起這終於玩累了的小祖宗。小家夥溫軟的小身子靠在他懷裡，帶著草木和寒潭水汽的清新味道，小腦袋枕著他的肩膀，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呼吸很快變得均勻綿長。
總算…哄睡了。清風子祖師抱著懷裡的小祖宗，隻覺得比跟化神老魔大戰三百回合還要心力交瘁。他看了一眼重歸死寂、深不見底的寒潭水麵，心頭默默道：多謝…呃…龍君照拂？
潭水無聲，墨綠依舊。唯有岸邊濕滑的苔蘚上，還留著幾處小小的、屬於孩童的泥腳印，以及那根被遺忘的、摔成幾段的“綠冰棍”，在慘白的日光下散發著絲絲寒意，無聲訴說著方才的荒誕與…某種難以言喻的“默契”。
清風子抱著熟睡的小幼尊，如同捧著世間最易碎也最危險的珍寶，躡手躡腳地、一步三回頭地，終於緩緩退出了這片讓他道心飽受摧殘的禁地邊緣。
直到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儘頭，墨綠色的寒潭水麵，才極其極其輕微地…蕩漾開一圈漣漪。
漣漪中心，一縷微不可察的、帶著濃濃“如釋重負”意味的白色寒氣，悄無聲息地逸散開來，隨即被冰冷的潭水吞沒。
潭底深處，那雙巨大的、燃燒著幽藍火焰的龍睛，緩緩闔上。
世界，重歸死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