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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啼破肅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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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宗後山,寒潭。

灰蒙蒙的天光吝嗇地灑在狼藉的潭邊,映照著滿地翻起的、散發著濃重土腥水腥味的深褐色淤泥,折斷的虯枝如同垂死巨獸的殘骸,無力地插在泥濘裡。冰冷的墨綠色潭水平靜得如同一塊巨大的、凝固的翡翠,水麵漂浮著細碎的冰碴,無聲地訴說著潭底那萬古的極寒。空氣中,草木腐爛的酸澀、泥土的腥氣、以及一絲若有若無、源自玉鎖本身的溫潤涼意,混合成一種奇異的、令人心神不寧的味道。

七位太上祖師,如同七尊剛從泥潭裡撈出來、又被凍僵了的石像,圍成一圈,死寂地站著。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聚焦在圈子中央——玄誠祖師那隻沾著點點泥星、微微顫抖的手掌上。

掌心之中,那枚瑩白玉鎖靜靜躺著。

溫潤的光華在古樸的玉質內流轉,如同活水。正麵陰刻的玄天雲紋緩緩變幻、遊走,仿佛蘊藏著宇宙生滅的至理。雲紋中心,那一點深邃的星芒,璀璨依舊,靜靜地散發著古老、浩瀚、難以言喻的神秘氣息。它就像一顆被強行從亙古沉睡中喚醒的心臟,每一次光華的流轉,都無聲地敲擊著在場每一位祖師緊繃的心弦。

死寂。比寒潭之水更加深沉的死寂籠罩著眾人。隻有粗重壓抑的呼吸聲,在冰冷的空氣中交錯。貪婪、驚疑、震撼、忌憚…種種情緒在七雙深邃的眼眸中激烈碰撞、交織、無聲地燃燒。這枚從天而降(或者說從泥裡炸出來)、還精準砸了玄誠祖師鼻梁的玉鎖,其價值與凶險,已然超越了先前所有荒誕遭遇的總和!

這沉默如同繃緊的弓弦,終究被最沉不住氣的利箭射破。

“哼!”

赤陽真人猛地踏前一步,腳下濕滑的淤泥被灼熱的離火真罡瞬間烤乾、龜裂。他銅鈴般的巨眼死死盯著玄誠祖師掌心的玉鎖,赤紅的臉膛因激動而更顯漲紅,如同燒透的烙鐵,連帶著周身的金白色離火真罡都“呼”地一聲騰起尺許高,將空氣灼燒得扭曲變形。他手中緊握的離火焚天劍發出“錚錚”低鳴,劍身赤紅,離火符文瘋狂流轉,狂暴的劍意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直指玉鎖!

“都啞巴了?!” 赤陽真人的聲音如同炸雷,打破了死寂,震得潭邊幾根殘存的冰棱簌簌掉落,“此等異寶,蘊含無上火性道則!其雲紋流轉,暗合離火生滅之機!這星芒…這星芒深處更似藏有焚儘八荒的寂滅真意!此寶!合該歸我離火峰鎮守!由老夫親自參悟,定能助我宗離火焚天劍訣更上一層樓!臻至前無古人之境!” 他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玉鎖上,眼中是毫不掩飾的熾熱貪婪,仿佛那玉鎖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赤陽師弟,此言差矣!” 清風子祖師立刻出聲反駁,動作快得與他那副老邁佝僂的身形極不相符。他一個滑步(在泥濘中顯得有些滑稽)擋在赤陽真人與玄誠祖師之間,枯瘦的臉上擠出諂媚的笑容,對著麵色鐵青的玄誠祖師連連作揖,聲音帶著哭腔:“師兄!玄誠師兄明鑒啊!此寶雖好,但…但它砸出來的時候,可是在老道我…我那千年溫玉拂塵失落之地附近啊!” 他痛心疾首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老道那拂塵,三千年溫養,心神相連,如今失落,道基動搖!此寶…此寶氣息溫潤,內含玄奧生機,最能溫養神魂法寶!合該…合該暫時交由老道保管,助我尋回拂塵,穩固道心!待尋回拂塵,老道定將此寶完璧奉還,絕無貪念!師兄!您可得為老道做主啊!” 他一邊說,一邊用那雙渾濁的老眼拚命朝玄誠祖師使眼色,意思再明顯不過:師兄,看在我丟了拂塵這麼慘的份上,這寶貝先給我捂捂?

“嗬,清風老兒,收起你那套!” 紫霄真人冷笑一聲,周身紫色電弧劈啪作響,眼神銳利如刀,“此寶氣息深邃莫測,豈是你那區區拂塵可比?方才那星芒乍現,引動老夫體內雷罡共鳴!此寶所蘊,必是九天之上最精粹的雷霆本源!當由老夫帶回紫霄峰,引九天神雷淬煉,方可顯其真正威能!置於你那清風洞?暴殄天物!”

玉衡祖師足下蓮台光華流轉,聲音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諸位稍安。此玉鎖雲紋星芒,暗合周天星辰運轉之妙,其道則宏大,非一峰一脈可獨掌。當置於宗門‘星衍閣’頂層,由七峰共參,方為正途。” 他試圖以宗門大義壓下個人私心。

枯木祖師沉默不語,枯樹皮般的臉上毫無波瀾,但那雙深陷的眼窩裡,精光閃爍,正死死盯著玉鎖上流動的雲紋,仿佛要將那玄奧的軌跡刻入神魂。靈韻祖師美眸中七彩霞光流轉不定,朱唇微啟,聲音帶著奇異的韻律:“仙音示警…此物…似有靈性擇主?強求…恐遭反噬…” 她的話帶著一絲飄渺的警告。

“夠了!”

一聲壓抑到極致、如同萬載玄冰相互摩擦的低吼,猛地從圈子中央炸響!

玄誠祖師!

他麵沉似水,鐵青的臉色在灰白天光下如同覆了一層寒霜。胸前玄青色道袍上,那片被月白光暈淨化過、卻依舊刺眼醒目的巨大濕痕,此刻正隨著他胸膛的劇烈起伏而微微晃動,散發著揮之不去的淡淡奶酸味。鼻梁上,被玉鎖砸中的地方,那點紅痕雖已消退大半,但仔細看去,依舊帶著一絲不甚自然的微腫。他捏著玉鎖的手指,因用力而指節發白,微微顫抖。師弟師妹們那赤裸裸的貪婪嘴臉,如同火上澆油,將他本就積蓄到的憋屈、羞憤、以及被玉鎖砸鼻的邪火徹底點燃!

“吵!吵!吵!” 玄誠祖師淩厲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刀,狠狠掃過爭得麵紅耳赤的赤陽、清風子、紫霄三人,連帶著試圖和稀泥的玉衡和發出警告的靈韻也未能幸免,“一峰鎮守?穩固道心?雷霆淬煉?星衍閣共參?還有你,枯木!彆以為老夫看不出你眼裡的算計!”

他猛地抬起捏著玉鎖的手,瑩白溫潤的玉鎖在他掌中,與胸前那片濕痕、鼻梁的微腫形成了極致荒誕的對比。

“此物從何而來?!” 玄誠祖師的聲音嘶啞低沉,帶著滔天的怒意,“是那寒潭孽畜龍尾巴上那小禍胎的!是那小禍胎吐了老夫一臉奶、揪了老夫胡子、最後被一道光裹著跑了之後,遺留下來的‘贓物’!是它!砸了老夫的鼻子!”

他越說越氣,胸前的濕痕晃得更厲害,奶酸味似乎都濃鬱了幾分:“你們一個個!不想著如何應對那深不可測的玄龍!不想著探明那小禍胎的根腳來曆!不想著收拾這寒潭爛攤子!倒有閒心在這裡爭搶這…這燙手的贓物?!我逍遙宗太上祖師的臉麵,都被你們丟到九幽寒淵裡去了嗎?!”

玄誠祖師的咆哮如同寒潭刮起的陰風,帶著刺骨的冰碴子,瞬間凍僵了赤陽真人的離火真罡,撲滅了清風子祖師的諂媚笑容,凝滯了紫霄真人周身的電弧,也讓玉衡、枯木、靈韻三位祖師神色各異,或尷尬,或凝重,或若有所思。

赤陽真人被吼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按在劍柄上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最終隻是從鼻孔裡重重哼出一股灼熱的白氣,彆過頭去。清風子祖師縮了縮脖子,老臉上諂媚的笑容僵住,變成了更深的苦相,嘴裡無聲地念叨著“拂塵…我的拂塵…”。紫霄真人周身紫電無聲內斂,臉色陰沉。

就在這因玄誠祖師暴怒而再次陷入的、更加壓抑冰冷的死寂之中——

“嗚…嗯…”

一聲極其微弱、極其短促、如同初生幼貓般的嚶嚀,毫無征兆地,穿透了厚重的潭水和冰冷的空氣,無比清晰地鑽入了七位祖師敏銳的耳中!

聲音的來源,並非潭邊,也非天空。

而是…那墨綠色、深不見底的寒潭之下!

這聲音太微弱了,細若遊絲,仿佛下一刻就會斷絕。但在場七位修為通天的太上祖師,何等耳力?這聲嚶嚀,如同最細微的冰針刺入神魂,瞬間讓他們汗毛倒豎!

清風子祖師反應最快!他那張本就苦兮兮的老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如紙,毫無血色!渾濁的老眼猛地瞪大,裡麵充滿了極度的驚恐和難以置信,枯瘦的手指顫抖地指向腳下那深不見底的墨綠寒潭,聲音尖利得變了調:

“師…師兄!聽…聽到了嗎?!那…那小禍胎…他…他沒死?!他…他還在下麵!!”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尖叫出來的,帶著一種見了鬼般的恐懼。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差點踩到身後一塊濕滑的石頭摔倒。

“什麼?!”

“不可能!”

“那玄龍…”

“嘶…”

其餘幾位祖師也是瞬間臉色劇變!赤陽真人猛地轉過頭,離火真罡再次騰起,警惕地鎖定寒潭水麵!紫霄真人周身電光再現,劈啪作響!玉衡、枯木、靈韻三位祖師也瞬間靈力湧動,護體寶光升騰,目光死死盯向那死寂的潭水!

玄誠祖師捏著玉鎖的手猛地一緊!心頭如同被一隻冰冷的鬼爪狠狠攥住!那小禍胎…沒被玄龍帶走?還是…被玄龍丟回了寒潭深處?這聲嚶嚀…虛弱、無助…難道…難道那玄龍並非護著他,而是…將他囚禁在了這萬古冰寒的潭底?!

這念頭一起,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直衝頂門!比寒潭之水更加冰冷刺骨!若真如此,那玄龍方才那看似“寶貝”的接引姿態,豈非是…戲弄?!而他們七人,竟被一條龍當猴耍了?!

就在這驚疑、恐懼、寒意交織,即將引爆新一輪混亂的臨界點——

“嗚…嗯…哇——!!!”

那潭底傳來的微弱嚶嚀,如同積蓄了最後一點力量,猛地拔高、撕裂、爆發!

“哇啊啊啊——!!!”

一聲嘹亮無比、尖銳刺耳、充滿了無儘委屈、痛苦、恐懼和求生本能的嬰兒啼哭,如同被壓抑了千萬年的滅世魔音,毫無保留地、狂暴地撕裂了寒潭萬古的死寂!撕裂了潭邊壓抑的肅殺!狠狠撞進了七位祖師、乃至整個後山所有生靈的耳膜與神魂深處!

這哭聲!

比在宗門大殿裡更加淒厲!

比在玄龍尾巴上更加無助!

比任何一次都要撕心裂肺!仿佛來自九幽地獄最深處的絕望呐喊!

“哢!哢嚓嚓——!”

哭聲所及,寒潭邊緣那些凝結了萬載寒氣的厚重冰棱,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緊接著,在眾人驚駭的目光注視下,無數或大或小的冰棱轟然炸裂!冰屑如同鋒利的刀刃,裹挾著刺骨的寒氣,四散激射!

“嗡——!”

玄誠祖師首當其衝!那魔音穿腦般的哭聲如同無形的巨浪,狠狠拍在他的神魂壁壘之上!饒是他修為通天,此刻也被震得眼前一黑,神魂劇痛!捏著玉鎖的手猛地一抖,那枚溫潤瑩白的玉鎖脫手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短促的弧線!

“玉鎖!” 赤陽真人和清風子祖師同時驚呼,下意識地伸手去撈!

然而,那玉鎖並未墜地。就在它即將脫離玄誠祖師掌控的瞬間,玉鎖表麵那流動的玄天雲紋猛地加速!核心那點深邃的星芒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華!一股溫潤卻沛然莫禦的力量憑空而生,硬生生托住了下墜的玉鎖,讓它如同被無形絲線牽引,險之又險地懸停在玄誠祖師手邊寸許之處!光華流轉,星芒閃爍,仿佛在無聲地抗議方才的“失手”。

玄誠祖師根本沒心思去看那失而複得的玉鎖。他隻覺得耳膜嗡嗡作響,那淒厲的哭聲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狠狠紮進他的識海!胸前的奶汙濕痕仿佛瞬間變得滾燙,灼燒著他的皮膚!鼻梁上被砸的舊傷也隱隱作痛起來!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憋悶、以及…一絲被這哭聲徹底點燃的、源自萬載祖師尊嚴的滔天怒火,如同失控的火山,轟然爆發!

“孽障——!!!”

一聲震徹雲霄、充滿了無儘憋屈和狂暴怒火的咆哮,猛地從玄誠祖師喉嚨裡炸出!聲浪滾滾,竟短暫地壓過了那震天的嬰兒啼哭!

他雙目赤紅,死死盯著那墨綠色、死寂的寒潭水麵,仿佛要透過這萬古寒水,將潭底那個哭嚎不止的小禍胎揪出來,狠狠掐死!

“還沒完了?!吐奶!揪須!汙衣!砸鼻!如今還要魔音穿腦!禍亂宗門禁地!真當老夫…真當我逍遙宗無人了嗎?!”

玄誠祖師氣得渾身發抖,胸前濕痕劇烈晃動,奶酸味混合著他狂暴的怒氣,形成一種極其怪異的氣場。他猛地抬起那隻空著的手,不是去抓懸停的玉鎖,而是五指箕張,掌心玄青色光華瘋狂凝聚、壓縮!一股足以崩碎山嶽、撕裂虛空的恐怖靈力波動,帶著他積壓了許久的、無處發泄的滔天怒火,悍然鎖定了下方那哭聲傳來的寒潭深處!

“師兄不可!” “玄誠住手!” “三思啊師兄!”

赤陽、清風子、玉衡等人臉色狂變,齊聲驚呼!赤陽真人離火劍橫擋,試圖阻止;清風子更是嚇得魂飛魄散,撲上來想抱住玄誠祖師的胳膊——他怕師兄這一掌下去,他那失落的拂塵就真的連渣都不剩了!

然而,玄誠祖師此刻怒火攻心,哪裡聽得進去?掌心靈力已凝聚到極致,眼看就要不顧一切地轟向寒潭!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哇啊啊啊——!冷…冷冷…怕怕…嗚嗚…龍龍…壞壞…哇啊——!”

潭底的哭聲驟然變得更加淒厲、更加尖銳!那稚嫩的、帶著無儘恐懼和委屈的哭喊,夾雜著含糊不清的“冷冷”、“怕怕”、“龍龍壞壞”的控訴,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鑿穿了玄誠祖師狂暴的怒火!

尤其是那一聲帶著濃濃依賴和委屈的“龍龍…壞壞…”

如同一盆摻雜著冰碴的九幽寒水,兜頭澆在了玄誠祖師燃燒的怒火之上!

他凝聚了恐怖靈力的手掌猛地一僵!掌心那團足以毀天滅地的玄青色光球劇烈地波動了一下,光芒明滅不定。

龍龍?壞壞?

那小禍胎…是在叫那條太古玄龍?還控訴它“壞壞”?

難道…難道不是玄龍囚禁了他?而是…這小東西在下麵受了委屈?被那孽畜龍欺負了?!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玄誠祖師的腦海,讓他狂暴的怒火瞬間出現了一絲遲滯的裂痕。他猛地想起在宗門大殿,那小東西最後哭喊著“要龍龍”…想起在寒潭邊,他被玄龍接走時那沒心沒肺的笑…

難道…這次是真的…被欺負狠了?

就在玄誠祖師心神劇震、掌心靈力失控遲滯的刹那——

異變再生!

他手邊那枚懸停的、光華流轉的瑩白玉鎖,似乎被潭底那越來越淒厲、越來越委屈的哭聲徹底引動!

嗡——!

玉鎖發出一聲低沉而宏大的嗡鳴!核心那點深邃星芒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華!不再是溫潤的藍,而是如同被點燃的星辰,散發出灼目欲盲的熾白光芒!整個玉鎖變得滾燙無比,其表麵流動的玄天雲紋更是如同活過來的遊龍,瘋狂地扭動、變幻!一股浩瀚、古老、仿佛源自鴻蒙初開、萬物萌發的磅礴生機,混合著一絲不容置疑的、焦急萬分的意念,如同決堤的星河,猛地從玉鎖中噴薄而出!

這股力量是如此龐大,如此純粹!它並非攻擊,卻帶著一種難以抗拒的推動力,狠狠撞在心神失守的玄誠祖師身上!

“唔!”

玄誠祖師猝不及防,悶哼一聲,凝聚靈力的手掌被這股沛然巨力猛地推開!那團恐怖的光球失去了控製,斜斜地轟向潭邊一處早已狼藉不堪的淤泥窪地!

轟隆——!!!

震耳欲聾的巨響伴隨著衝天的泥浪!那片窪地被硬生生炸出一個深達數十丈、邊緣焦黑冒煙的巨坑!泥漿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將附近幾位躲閃不及的祖師淋了個滿頭滿臉!

“呸!呸呸!” 赤陽真人吐掉嘴裡的腥臭泥漿,離火真罡蒸騰起大片白汽,氣得跳腳,“玄誠!你他娘的…”

他罵聲未絕,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噎了回去!

隻見那爆發出璀璨星芒的瑩白玉鎖,在推開玄誠祖師後,並未停止動作!它如同擁有了自己的生命,化作一道熾白奪目的流光,拖著長長的光尾,無視了空間距離,無視了潭水的阻隔,如同最忠誠的守護者,又似最焦急的歸巢飛鳥,一頭紮進了那墨綠色、死寂的寒潭水麵!

噗!

一聲輕微的入水聲。

熾白的光華在幽暗的潭水中隻閃爍了一瞬,便迅速下沉、消失,仿佛被無底的寒淵吞噬。隻留下水麵一圈圈急速擴散的漣漪,以及潭邊七位被泥漿糊了滿臉、呆若木雞的太上祖師。

那穿透萬古寒水的、淒厲無比的嬰兒啼哭,在玉鎖入水的瞬間,似乎…極其極其微弱地…停頓了那麼一刹那?仿佛被什麼溫暖的東西短暫地安撫了一下?

但緊接著,更加委屈、更加無助、仿佛被全世界拋棄的、驚天動地的嚎啕,再次從潭底狂暴地席卷上來!

“哇啊啊啊——!嗚嗚…冷冷…要…要上來…哇啊——!”

哭聲如同魔咒,再次狠狠攥住了所有人的心臟。

玄誠祖師僵硬地站在原地,保持著被玉鎖推開的姿勢。臉上、玄青色道袍上,沾滿了方才爆炸濺起的、腥臭的泥點,與他胸前那片原有的奶汙濕痕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更加狼藉、更加刺目的汙漬。鼻梁上那點微腫的紅痕,在泥汙的襯托下,顯得格外滑稽可笑。

他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空空如也、隻殘留著玉鎖滾燙觸感的手掌。再看看那墨綠色、死寂的、正不斷傳來絕望哭嚎的寒潭水麵。

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無力感和荒謬感,如同冰冷的潭水,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怒火。

憋屈?羞憤?被砸鼻子?被吐奶糊臉?被揪胡子?被玉鎖“背叛”推開?

這一切,在那穿透寒潭、撕心裂肺、充滿了最原始求生欲望的啼哭麵前,似乎都變得…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可笑?

他玄誠子,逍遙宗七祖之首,萬仙敬仰的存在,此刻站在自家禁地的泥濘裡,頂著一身奶汙泥點,聽著潭底一個小奶娃的哭嚎,竟生出一種…束手無策的茫然?

“師…師兄…” 清風子祖師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聲音帶著哭腔和極度的驚恐,打破了死寂,“那玉鎖…那禍胎…還…還哭呢…這…這可如何是好?那玄龍…它到底管不管啊?”

玄誠祖師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同樣狼狽不堪、滿臉泥汙、眼神中充滿了驚懼和茫然的師弟師妹們。赤陽真人的離火真罡萎靡不振,紫霄真人的電光微弱閃爍,玉衡祖師的蓮台沾滿泥點,枯木祖師氣息紊亂,靈韻祖師仙音沉寂…

最後,他的目光落回那死寂的寒潭。

那穿透水麵的哭聲,依舊嘹亮,依舊淒厲,帶著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執拗。

玄誠祖師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沾滿泥汙的玄青色道袍前襟隨之晃動。他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那雙深邃的眼眸裡隻剩下一種近乎認命的疲憊和…破罐子破摔的決絕。

他深吸一口氣,那冰冷的、帶著泥土腥氣和淡淡奶酸味的空氣,仿佛是他萬載修持生涯中最沉重的一口。

“閉嘴!”

他嘶啞的聲音,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打斷了清風子的哭腔,也壓過了潭底那震天的哭嚎(至少在氣勢上?)。

“還能如何?”

“撈!”

“給老夫…把那哭死人不償命的小祖宗…撈上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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