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亮的燭火在油脂上跳動著,將紅色燃儘,黑夜被剪出細碎的光影。
威廉裹著被子,麵朝牆壁,安靜睡去。
“你不回去嗎?”道恩側仰著頭問了一句。
哈瑞斯一邊鋪地鋪,一邊警惕地看著道恩,堅決說道:“我今天就睡這裡!”
“……行吧。”
道恩扯扯嘴角,無所謂地聳聳肩。
他將一個桌子搬運到房間中央,麵朝威廉,灌下一瓶提神醒腦的魔藥,準備今晚就以看書度過。
雖然他在書店中也看到過阿努比斯的影子,但這個詛咒明顯和夢有更大關係。
以防萬一。
道恩決定儘可能減少睡眠的時間。
他翻開暗白色的書頁,就著燭光辨彆字跡,突然感覺自己好像很久沒有靜下心來讀過書了。
明明昨天晚上還讀過那本《埃及語翻譯:英文版》,但給人的感覺就是完全不同。
稍發了會兒呆。
道恩重新回過神,將精神集中在手中的書本上。
而首頁上的第一個案例,講的是一個被記載為“渴水咒”的詛咒。
【1824年,解咒人員在胡夫金字塔王後殯室的後方,發現了某個黃沙鋪成的密室。】
【在裡麵,出土了一尊高兩米左右,全部由黃金澆築而成的賽特神像。】
【毋庸置疑,這是一件極具價值的物品。】
【但在將神像搬運而回之後,誰也沒有想到,一個詛咒也依附著解咒人員,一起被帶出了金字塔。】
【從當天淩晨開始。】
【所有進入過那個房間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出現了同一症狀——他們開始極度缺水。】
【首先死亡的,是一名40歲的男性巫師。在結束工作後,他照例去酒吧喝了個伶仃大醉,因此錯過了身體給予的預警。】
【等魔法部反應過來,發現詛咒,並開始召集解咒人員進行集中治療的時候,他已經在睡夢中變成了一具枯瘦的乾屍。】
【而麵對還活著的幸存者,醫護人員給出的第一個治療方案——大量補水。】
【他們讓解咒人員毫不停歇地飲用大量純淨水,並在無法緩解症狀後,又將幸存者們全身浸泡在水中長達24小時。】
【但可惜,他們得到的仍是一具具在水中被渴死的乾屍。】
【最後,直到十人解咒小隊隻剩下兩人,醫護人員才在賽特神像的提示下,嘗試將解咒人員埋在沙子底下。】
【至此,詛咒才得以解除。】
道恩摩挲這粗糙的紙頁。
賽特,埃及九柱神之一,司掌沙漠,常被描繪為豺頭人身,具有長方形耳朵和彎曲凸出長嘴的形象。
自從被阿努比斯出現在夢裡之後,道恩就對那些同為埃及神明的字眼格外敏感。
他覺得,自己身上的詛咒和渴水咒都涉及神明,或許是同一種類型?
但要參考渴水咒埋進沙子裡,迎合賽特才得以解咒的方法……難不成他也要能和阿努比斯,必須死一死才能解咒?
道恩輕嘖一聲,繼續往下看去。
不得不說,雖然埃及適宜居住的地方不大,這裡的詛咒還真是多不勝數。
在書籍後麵,除了哈瑞斯提到過的,鮮血化作蠕蟲的詛咒之外。
還有包括但不限於加速衰老的塵土,必須正確回答的人頭提問,以及觸之即死的大門。
道恩越看,越覺得心情糟糕。
他發現現在巫師界對詛咒的治療流程,大抵都是根據其表現出來的形式,一次次嘗試治療其症狀。
缺水了補水,缺血了補血,骨頭消失了就猛灌生骨靈。
即便偶有能根治的詛咒,也是在陰差陽錯之間達成,就像渴水咒一樣,並沒有直接針對詛咒本身去治療的方法。
而大多數詛咒,最理想的情況也隻是讓中咒者半死不活地活著。
——比如因飲用獨角獸鮮血而沾染上的詛咒。
因為它會讓飲用者血液帶有腐蝕性,並使其肉體腐爛,所以書上治療的方案隻有一句話:放血,並時常飲用治療藥水。
道恩不得不承認,他想找到根治自己身上詛咒的方法,或許真的很難,尤其是在連症狀都完全沒有的現在。
想到這兒。
道恩不由偏過腦袋,看了眼皺著眉頭,不知道睡沒睡著的哈瑞斯。但片刻後,他又將目光移開。
——道恩可不想將希望全賭危險重重,以及還不確定現在有沒有存在的聖甲蟲身上。
他眯起眼,想嘗試憑自己找到一條出路。
但首先,道恩需要先搞明白,詛咒到底是什麼?
憑借其能一直持續下去的效果,道恩覺得,詛咒一定與自然魔力密切相關。
那麼,與其將詛咒分類為黑魔法,倒不如將它歸屬到儀式魔法的範疇。
無論是踏入金字塔密室;飲用獨角獸鮮血;還是一直未有證實的,霍格沃茨詛咒中接任黑魔法防禦課教授職位。
或許,正是這些行為滿足了儀式要求,才使自然魔力帶來了各種各樣的效果。
但這時。
道恩又想到了一個讓他困惑的疑問。
在他看來,一個完整的詛咒要分為兩個部分——即設立詛咒,以及觸發詛咒。
觸發詛咒的過程不用多說。
但設立詛咒時,設下詛咒的巫師到底是通過什麼,才讓自然魔力能根據自己設定好的儀式啟動?
道恩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有點想和湯姆•裡德爾交流一下了。
在詛咒這方麵的造詣,伏地魔或許比鄧布利多還要強上幾分。
但不管怎麼樣!
道恩都可以肯定——
詛咒也是一種魔法!
那麼,它一定也是通過改變某些圖案來發揮作用。
道恩回想起在夢見阿努比斯之後,對自己體內的那些圖案的觀察。
或許是因為詛咒還未對他產生實質性的影響,道恩並沒有發現它們有絲毫變化。
但是。
這並能證明詛咒附身之後沒有改變任何東西——因為圖案並不是僅僅存在於巫師身上!
如果自然界的魔力濃度達標,道恩相信,自己能在世界的每一處都看見密密麻麻漂浮的圖案。
或許,在詛咒真正對自己造成傷害之前,它所改變的隻是自己周圍世界的某些特質?
道恩沒有聚焦的瞳孔凝望著麵前的空白。
但很可惜。
魔力雖然能依附到其他物體上,可如果隻是單純放出,它很快就會稀釋乾淨,沒辦法映照出世界的特質。
想觀察到自己周圍世界裡的圖案都不容易,更彆說在繁雜的圖案裡,找到被改變的那一部分了。
道恩有些苦惱地揉了揉太陽穴。他一抬頭,就隔著朦朧的燭光,看到了正在床上睡得安詳的男孩。
一個之前暫且壓下去的念頭再一次浮上腦海……
雖然他本來是想集中精力先解決詛咒的問題,但如果短時間內解決不了,是不是也可以換一個思路?
比如說……
硬扛?
道恩摸了摸下巴。
如果是擁有重生能力的鳳凰染上了自己身上的詛咒,它會因此而死亡嗎?
道恩覺得不可能。
魔法界從古至今,幾千年的曆史中,從沒記錄過哪一隻鳳凰死亡的案例。
在任何一種描述中,它們都是擁有無限生命的神奇生物。
那麼。
隻要在詛咒產生傷害前,通過圖案變形與自然魔力的維持,使自己獲得鳳凰的能力,是不是也算一種解咒方法?
道恩若有所思。
這一點雖然困難,但比之虛無縹緲的聖甲蟲,或許更加實在?
……
……
沙~
沙~
狹窄的房間裡,滲出汗漬的指尖與紙張的摩擦聲越來越重。
蠟燭劇烈地燃燒著。
稠膩的油脂順著柱體滴落,慢慢冷卻,傳來向內崩塌的聲音。
——太吵了!
哈瑞斯翻個身。
他緊閉著眼,各種各樣嘈雜的聲音砸進腦海。
他想要去捂耳朵。
但半夢半醒中的身體無法動彈,隻能在心底一次次念叨著——真是太吵了。
哈瑞斯沒辦法徹底睡著,白天經曆的一切一遍遍在他腦海裡回憶,本應該接受的此時卻又在此時掀起悔恨。
他想——
如果沒有被偷襲就好了……
如果當時能果敢的反擊就好了……
如果沒有被受製於人就好了……
哈瑞斯逐漸開始憂慮起自己的未來,因為他清楚,道恩隱藏在十一歲軀體下的,並不是什麼和善的麵貌。
而且,還有自己的兒子……
哈瑞斯想起自己曾經看過的電影《torch ng trilogy》。
如果道恩是個變態,喜歡上威廉了怎麼辦?
這並不是哈瑞斯杞人憂天,而是英國自有國情在此。
但同時他又想……
如果道恩不喜歡威廉,真的隻是對血咒感興趣,想要用威廉做實驗了又該怎麼辦?
寂靜的夜晚滋生出惱人的焦躁。
這種無法言說的憂慮讓他越來越煩躁,本來混沌的大腦逐漸清醒過來。
哈瑞斯慢慢睜開眼。
燃燒的蠟燭不知什麼時候熄滅了。
坐在桌前的道恩也不知去向。
不過,哈瑞斯才不在意那紅眼睛的小孩會去哪裡,他半支撐著手肘坐起身,看向角落裡床的方向。
小孩裹著被子睡的嚴實。
哈瑞斯搖搖頭,站起身,準備去給威廉拉出一條能順利呼吸的縫隙。
咯嘰~
咯嘰~
哈瑞斯奇怪的看了看自己的腳掌。
地麵被踩動出怪異的動靜,像是木板下有老鼠被人驚動,尖叫著亂竄。
而且,哈瑞斯還聞到一股陳舊的氣息。
——是太長時間沒住人了嗎?看來,明天得花時間打掃一下。
某個念頭一閃而逝。
哈瑞斯慢慢走到床邊,伸出手……
但下一刻!
在拉下的被褥之中,他沒有看到自家的胖兒子,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豺狼般幽綠的瞳孔!
哈瑞斯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阿努……”
噗——!
古樸的長矛貫穿心臟,將他帶動著,死死釘在地板之上!
溫潤的血液像融化的蠟油,沿著長矛一點點滴落。
肅穆的豺狼腦袋迅速擠占哈瑞斯全部的視野。
“吱呀~”
“吱呀~”
一片黑暗中,他隻能聽見天平晃動的聲音。
……
……
!!!
房間裡。
哈瑞斯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息,右手死死掐在自己心口。
正出神的道恩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一跳。
他正想說什麼,但看到對方似曾相識的動作,皺起眉,突然有了一種隱隱的猜測。
道恩將書扣在桌麵上,站起身,板住哈瑞斯的肩膀:“卡特先生,看著我……告訴我你夢見了什麼?”
哈瑞斯麵色蒼白,眼角處滿是血絲。
他還沒回過神來,聽到問題後,隻是下意識地用仍在顫抖的聲音說道:“……阿努比斯,是阿努比斯!”
果然。
道恩眯起眼睛:“夢裡你和祂做了什麼?”
“就像你說的……祂挖出了我的心臟,放在天平上和羽毛稱量。”
“誰重?”
“……羽毛。”
哈瑞斯本能地與道恩一問一答。
道恩用舌尖抵住上顎。
——細節上如此相似,那就不可能隻是單純的巧合。
可是為什麼?
道恩下意識去看哈瑞斯體內那些漂浮在銀白霧氣裡的圖案。
他不明白,哈瑞斯和自己有什麼共性嗎?為什麼也會染上這個詛咒?
在最開始,道恩認為自己身上的詛咒是酒吧或者書店老板中的誰給自己下的。
但在剛才看完那本書上記載的諸多詛咒之後,道恩明白——不管詛咒是誰下的,他既然染上,一定是有一個行為契合了儀式。
要知道——
即便是伏地魔也無法指名道姓的直接詛咒鄧不利多,還必須引誘老校長完成戴上戒指這一動作。
那麼……
他和哈瑞斯,究竟是做了哪一個相同的行為,才共同沾染上了這個詛咒?
道恩開始回想自己與哈瑞斯見麵後的全過程,沿圓形的桌子踱著步子。
而這時。
哈瑞斯似乎終於從噩夢中清醒過來,猛地站起來,走到床邊,伸手揭開被子的一角。
見到毫發無損,仍在熟睡的威廉後,他才鬆了口氣,又小心地將被子掩上。
沉默片刻後。
哈瑞斯深吸口氣,扭頭對道恩說:“三天後,我要再去圖坦卡蒙的墓葬一趟……你要和我一起嗎?”
他終於知道道恩為什麼堅稱這個夢是詛咒了!
因為這實在太過清晰,被長矛貫穿的身體,甚至將疼痛反饋到了現實。
哈瑞斯幾乎是在一瞬間就相信,這一定是能帶來死亡的恐怖詛咒!
那麼,他必須要趁自己還活著時努力一把,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威廉。
但讓哈瑞斯沒想到的是。
道恩竟頭也不抬便直接拒絕了:“我不去。”
“……什麼?”
哈瑞斯顯然無法理解。
他看著被扣在桌麵上的書:“上麵的詛咒你應該看明白了吧?不找到聖甲蟲,想根除詛咒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你說的對,但我不想去。”
道恩死硬得如同不知死活。
他向哈瑞斯輕抬了一下下巴:“而且,不還有你呢嗎?如果你真能找到聖甲蟲,就拜托你將它拿回來,借我用一下。”
——憑什麼?!
這句話差點脫口而出,但灼燒起來的手腕讓哈瑞斯又將反問咽了回去。
牢不可破的誓言啊……他低頭看著醒目的火焰紋路,咽下心頭的憋悶感。
哈瑞斯在這一刻甚至懷疑,這個詛咒就是道恩故意傳染給他的!為的就是讓自己給這家夥拚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