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淩……”男人的聲音低沉凝重,手掌或輕或重地撫著女人的肩頭,“我剛才說,看見你被你的兄弟姊妹欺負,我會下意識地想要保護你。”
“對於芷寧也是一樣的,我是她義兄,我有責任保護她……外界對她的傳言很不好,她有苦難言,無從辯解。
王家本來就看低她,不知道現在回去,王家又會怎麼對她。王家的家法很殘酷。”
“你說,錦葵可能已經凶多吉少。對一個挑撥是非的丫鬟你都尚且有同情心,你是她長嫂……長嫂如母,難道你就一點兒都不擔心她嗎?”
“青淩,你是我的夫人,你跟我一條心,是不是也跟我一樣感到心焦?”
姚青淩垂著眼眸,心裡冷笑著。
原來他突然大轉變,是這個意思。
不知道為什麼他會覺得,她剛整治過周芷寧,就會對她同情起來。
她沒說話。
展行卓低頭看她一眼,見她神色淡淡的。見她這麼冷漠,他心底便湧起憤怒。
他臉色沉下來:“青淩,芷寧被錦葵蒙騙,她認人不清已經得到教訓。我知道你隻是希望她長個心眼,對她還是愛護的。”
男人壓低了嗓音,箍在她肩膀的手加重了力道。
方才還說保護她的人,此刻正用他的辦法威脅她。
姚青淩立即感受到了肩膀骨頭被人攥緊的悶痛。
她捏了捏手指,從他懷裡起身,冷漠的眉宇掛上幾分憂慮,說道:“可是王少夫人是王管家從新府帶走的。家有家規,這時候你去王家,再把人接回來似乎不太可能。你說應該怎麼保護她,不受王家的懲罰?”
展行卓正等著她鬆口,他道:“你可以找個借口,說生了重病需要人伺候。她也是你的義妹,回來照顧你,這個理由說得過去。”
青淩做出思考的模樣,然後輕輕搖了搖頭:“不行。今天王管家才見過我,晚上就生重病,這太假了。且我要幫著大嫂籌備春日宴,日日都要出門,王家的人見到我會怎麼想?”
“他們一定覺得我藐視王家。再者……”青淩微微一頓,麵色多了幾分複雜,“這次春日宴實則是為行湘準備的。大長公主一再交代要辦得好看,不能影響到行湘議親,這件事,我跟你說過的。”
她心裡想,展行卓滿心滿眼的周芷寧,沒有她這個妻子也就算了,可行湘是他的親妹妹,他也一點不在乎她的未來嗎?
展行卓被堵了回來,麵色陰鬱幾分:“說到底,你就是不想讓芷寧回到新府。你根本就沒有把芷寧當作一家人。”
姚青淩看著他的變臉,早已接受他對她的冷漠無心。
他對她的哄騙都這麼敷衍,甚至不肯等過了這一夜。
這麼的迫不及待,就怕周芷寧死了似的。
青淩垂下眸子,借著整理衣袖的動作不去看他那張陰沉的臉。
她道:“郎君大人,行湘也是你的妹妹,親妹妹。”她加重“親”這個字,“你就不關心她嗎?”
展行卓一愣,低沉道:“自然是關心的。可行湘她有整個國公府的寵愛,誰能欺負她。況且她年紀還小,今年議不了親,還能等明年。好兒郎多得是,母親不會給她挑選差的男人。”
不像周芷寧,身不由己,家族不能幫到她,她卻舍身救家族。
青淩想,不知道行湘聽到這話,對這位哥哥作何感想。
她整理好衣袖,端坐在一旁:“郎君大人,我有一個辦法,既不影響行湘議親,也可保王少夫人安全,你聽聽再做決斷。”
“好,你說。”
姚青淩開口:“王少夫人畢竟是王家的媳婦,她有驍兒,王家的家法再嚴厲,不會真的要了她的命。”
“郎君大人既然擔心她,不妨自請做驍兒的啟蒙老師,這樣就能每日去王府。有你這位義兄在,王家不敢對王少夫人太過分。”
周芷寧不能來新府,但展行卓可以自己上門去,一點兒不影響他保護她,還能省下府裡的銀子,多好。
姚青淩微微笑著。
展行卓盯著她看了會兒,這個主意倒是可以。
而且周芷寧的父親就是他老師,如今他再做回芷寧兒子的老師,這何嘗不是一種緣分輪回。
展行卓點了點頭,對姚青淩又恢複了溫柔笑意:“夫人,還是你細心,想得周到。”
說話間,馬車到了新府。
因為展行卓在裡麵,桃葉隻能坐在車轅上,她聽到裡麵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又說不得什麼,一路上忍了又忍。
下了馬車,桃葉拎著藥包,扶著青淩走回正院,叫傳晚飯。
本以為展行卓還是歇在書房,他卻跟在青淩的身後,跟過來了。
桃葉一口氣憋著,沒敢回頭看,但眼白都快翻到天上了。
展行卓陪著姚青淩用晚飯,以示對她的親近。
今天的展行卓,情緒從憤怒到冷靜,從陰鬱到此刻的和顏悅色。
他親自盛湯給姚青淩:“這道河蚌燉豆腐做得很鮮,你多吃一點。”
河蚌性寒,但湯裡加了很多胡椒紫蘇,驅寒去腥,是青淩喜歡的菜。
但此刻,對著他遞過來的湯,姚青淩一點兒胃口都沒有。
她說不吃。
展行卓笑了笑,沒發脾氣,手臂一轉,自個兒吃了。
“你呀,就是我嬌慣出來的壞脾氣。”說話間還有幾分寵溺。
姚青淩沒說話,默默吃完晚飯。
現在的她就隻是忍著,等到和離的那一天。
展行卓卻沒走,看樣子是要搬回臥室住的意思。
這下青淩有點慌了。
他若今晚留下,大約是要與她行房的。
她之前就已經拒絕過幾次,再拒絕他,以他的脾氣,會對她用強的。
姚青淩正想著怎麼辦時,桃葉敲門,小心翼翼地端著冒著熱氣的藥碗進來了。
展行卓剛脫了外套,見桃葉手裡的藥,皺了皺眉:“她到底什麼病?”
桃葉說:“少夫人月信不太正常,這段時間一直在喝藥調理。”
說話間,她將藥送到青淩手上,在展行卓看不到的角度,手指在青淩的衣服上擦了擦。
“小姐,我抹的是雞血。”她小聲說。
主仆倆對視,默契一笑,姚青淩把藥喝了,碗遞給桃葉:“去拿熱水進來,今晚爺要在房裡歇下。”
她轉身走到衣架那裡,做出要伺候丈夫寬衣的樣子。
展行卓一眼就看到姚青淩月白色裙子上透出的鮮紅,眉頭擰了起來。
月信弄到衣服上都毫無察覺,作為女子,如此不端。
他是國公府出來的少爺,雖不是世子,身份也尊貴,是不能和月信期的妻子同床的。
“你既然身子不便,那我繼續宿在書房。你若有事,就叫人來找我。”
男人說了一句便邁步離開了。
姚青淩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院子裡,鬆了口氣。
這一夜,青淩睡得安寧,一夜無夢。
第二日,她照常早起,用過早飯之後,她要去花市看看今年的花,裝點國公府的花園。
去花市的路上,青淩想起來一件事,吩咐桃葉:“拿十兩銀子給藺俏,跟她說,我交代她做的事,她做得很好,這是賞她的。”
錦葵拿了賣身契躲起來時,藺俏將惡奴挑撥主子的整個事件說得有聲有色。
她在京城賣了一段時間藝,知道怎麼跟人打交道,用最快的速度傳播消息。
展行湘在芳滿園買丫鬟,這消息一出,就沒再去芳滿園要那兩個丫鬟。
之後陸續有其他貴族清退丫鬟,逼得芳滿園的主人徹查。
再後來,就有了芳滿園將錦葵告上順天府的事。
桃葉揣著銀錠,心裡不是滋味。
小姐對那個小丫頭很是大方,每次出手都這麼多錢;給她的賞銀都沒這麼多呢。
不過,小姐說什麼就是什麼,反正她跟小姐才是一家人。
桃葉道:“小姐,時間還早,要不然我們去一趟銅鑼巷吧?”
現在對桃葉來說,銅鑼巷更像是她的家。
她日日都期盼著住到那棟房子裡去,再也不要看到那些惡心人。
姚青淩看了下天色,被桃葉說動了。
她比桃葉更向往新家。
“好,那就去銅鑼巷。”
到了巷子新家,除了負責看守房子的老管家,並未見到藺俏。
“那丫頭跑哪兒去了,難不成又去賣藝?”桃葉嘀咕,覺得一個月二十兩銀子也太好賺了。
……
京城大牢裡。
藺俏給了牢頭銀子,拎著食盒進去。
她熟門熟路,找到她哥哥所在的監牢,遞進去吃食,還有換洗的衣裳。
就算在牢裡,她的哥哥也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不能穿得破破爛爛臟兮兮。
藺俏人小,可以進去裡麵跟哥哥一起吃飯,還能檢查他身上有沒有傷。
一大一小麵對麵坐著,藺俏啃雞腿,說她遇到了一位官夫人收留,給她看房子。
她還說那官夫人可憐,被她的丈夫毒打。
“……她的手臂像被蟒蛇纏過一樣,腫得這麼粗!”藺俏放下雞腿,兩隻小手比畫碗口那麼大個圈,“那一圈都是紫黑紫黑的,我看著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