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周芷寧有過婚約這件事,是展行卓主動跟她說的。
那是他們成婚一年後的事情了。
那時,他們還住在國公府的華翠院裡,青淩正跟著婆母準備中秋家宴,丫鬟匆匆跑進來內院,報告說周姑娘來了。
姚青淩進府一年,沒見過什麼周姑娘,卻看到婆母臉色大變,匆忙就出去了。
青淩跟著到國公府門口,就見展行卓抱了個女人下馬車。她的裙擺滿是鮮血,進府時,鮮血還在往下滴。
駭人得很。
之後,她便知道了丫鬟嘴裡說的周姑娘,就是周芷寧——左都禦史庶子的妻子。
同時,她還是展行卓老師的女兒,他們曾定過親。
景琰五年,黃河突然決堤,淹沒大片城鎮,造成死傷無數,朝廷嚴查,查出了大貪腐,周家也牽扯了進去。
國公府是清流,對貪贓枉法之事非常氣憤,也不想受到周家的牽連,便去退了婚。
周芷寧接受了。
為了保住周家,周芷寧以身飼虎,嫁給了督察院左都禦史的庶子王軒。
而在左都禦史的一番操作下,周家除了還未成年的幼子,和嫁出去的周芷寧,其餘人都判了流放。
那幼子後來也在周芷寧的安排下,送去了遠親那裡避禍。
也就是說,周芷寧沒有娘家了,她的身後無人為她撐腰。
展行卓說,周家如何他不管,但周芷寧清清白白,不該為了家族犧牲,嫁給那樣的男人。
他為當年退婚的事心懷愧疚,不忍看到周芷寧過得那樣艱辛,就認她做了義妹,以義兄的名義照應著。
但這件事惹惱了展國公,要認義妹,就等於國公爺認了義女,展國公不肯認,父子倆鬨僵,展行卓便從國公府搬了出來,另外購置了一處住所,也就是他們現在住的這房子。
那速度,可謂是雷厲風行。
姚青淩當時是懵的,還未搞明白情況,但隻能跟著展行卓一起搬到了新府邸。
展行卓說,周芷寧是被她的丈夫王軒打流產的,他請她好好照顧她。
姚青淩氣得哆嗦,卻也按捺住了被欺騙的怒火。
她跟他已經成婚一年,她也相信這一年裡處出來的感情。
所以她因為他的坦白而選擇了諒解,甚至天真地覺得,這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
再說,看到周芷寧被欺負得隻剩下半條命,她也無法做到袖手旁觀,置之不理。
她同情周芷寧的遭遇,也敬重她在家族危難之時犧牲自己的仁孝。
日子也就這麼一天天過下來了。
這兩年裡,周芷寧每次養傷過後,就會回到王家。
消停了些日子,再因為什麼事,被王軒毆打,再受傷,再來府裡住著。
反反複複,像治不好的疾病,一點點侵入了姚青淩的婚姻。
如果沒有親眼看到,姚青淩覺得展行卓對她很好很好。他溫柔體貼,尊重她,愛護她,給了她溫暖的家。
可周芷寧出現了,有了比較,她才知道,原來那些好隻是作為丈夫應該做到的。
他還有更好更細心的時候。
而他給她的,卻不再是新婚那一年的溫柔體貼,也沒有了尊重愛護。
他總是叫她不要計較,叫她不要小心眼。
他總說周芷寧忍辱負重,過得十分不易。
她應該抱以同情,給她支持。
他的俸祿,用在了給周芷寧看大夫吃藥養傷上麵;他還買通了王府的下人,讓人做眼線,隻為周芷寧受到欺負,他可以第一時間過去救她。
這兩年,姚青淩刻意的壓著委屈和酸澀,讓自己不必那麼在意。
但,義妹?
真的隻是義妹,沒有其他的感情成分嗎?
姚青淩的指甲緊緊掐著掌心,黑沉沉的眼眸直直地盯著展行卓。
展行卓覺得她眼神古怪,擰了擰眉毛:“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
掌心傳來刺痛,姚青淩猛然回神,忍住了想要問出口的話。
她輕輕摸了摸肚子,勸慰自己,還沒有準備好,還不到時候……
姚青淩安撫著自己,輕吸了口氣,說道:“彆人跟她沒關係,隻是看熱鬨的,為什麼要趟渾水?你是國公府的二少爺,彆人可不是,誰想無緣無故的得罪了王家的人,惹一身騷。”
其實姚青淩也不想惹一身騷,跟展行卓浪費這番口舌。
她想把周芷寧母子送到莊子上去,是因為要給婆母那邊有個交代。
展行卓為了周芷寧跟國公府鬨僵,姚青淩就成了國公府和這邊的橋梁,卻兩頭受著氣。
他以為她的日子好過?
展行卓覺得姚青淩今天格外的尖銳,跟他針鋒相對。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他拿起乾淨的布巾擦乾腳,說:“最近城外有山匪出沒,讓芷寧去那裡,我不放心。”
他讓鳴鹿進來把水倒了,等門關上了,他再道:“過幾天,我會跟王錚談談。”
王錚是王家嫡子,跟展行卓一樣在朝為官,說話有分量;王軒沒有官身,他兄長的話,他得聽著。
姚青淩心想,原來他是有打算的。
這次倒是沒打算讓周芷寧住到傷養好,再她自己回王家去。
她重新拿起書看起來,沒再有什麼想法。
應該說,自從她動了和離的心思,就準備把自己從他們之中摘出去。
隻要國公府那邊不來問話,她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展行卓洗完腳,躺在床上。
他朝姚青淩看過去,她早已洗漱好,隻穿了件對襟便服,端坐在圓凳上,看書看得認真。
燭光映得她肌膚紅潤,柔潤的眸子平靜安寧,披散的頭發泛出淡淡青色光彩。
男人眸光動了動,聲音微啞:“這麼晚還不睡,不累麼?”
外麵傳來敲梆子的聲音。
姚青淩看的是關於地理經略的書籍。
她有一家陪嫁鋪子,賣的是南北雜物。
但她常年在府裡,管著的是府裡的內務,若要離開,她得有生存之道,且還要過得好。
所以她想把鋪子裡賣的東西,再豐富些,最好那些稀奇玩意兒,可以助她維持跟達官貴人們的關係。
放下書,她拿了燭燈移到床邊的矮幾上,脫下便服。
展行卓睡外側,她睡裡麵,她從床腳繞過去,沒叫他起來,也沒碰著他。
躺下就睡,一句話都沒有。
男人側身看她,近距離看,她的皮膚更細膩有光澤,一點瑕疵也無,頭發也養得好,油光水滑。
這是隻有精細養,才能養出來的。
是靠他養出來的。
男人摸了摸她的頭發,嘴唇貼著她的臉,姚青淩不願意跟他親熱,把頭側過去,避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