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雲凡站在警戒線內,望著眼前這片焦黑的廢墟。六月的陽光炙烤著大地,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焦糊味。他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目光掃過那些被燒得隻剩下框架的家具和牆壁上漆黑的煙熏痕跡。
"唐隊,現場已經初步勘察完畢。"警員小李快步走過來,手裡拿著記錄本,臉色有些發白,"死者身份確認了,是附近一家it公司的中層經理,叫張明,32歲。"
唐雲凡點點頭,目光落在不遠處被白布覆蓋的隆起物上。"死因確定了嗎?"
"初步判斷是被活活燒死的。"小李的聲音有些顫抖,"但奇怪的是,火勢似乎隻集中在死者身上,周圍物品雖然也被燒毀,但程度遠不及屍體。"
唐雲凡皺了皺眉,走向那具被白布覆蓋的屍體。他蹲下身,輕輕掀開白布一角,隨即倒吸一口冷氣——那已經不能稱之為屍體了,而是一堆灰白色的骨灰,勉強保持著人形輪廓。
"這"唐雲凡的眉頭擰得更緊了,"老陳來了嗎?"
"剛到,正在外麵穿防護服。"小李回答。
正說著,法醫老陳穿著白色防護服走了過來,看到地上的骨灰堆時,老陳的眼睛眯了起來。"這手法我好像在哪見過。"
唐雲凡站起身,讓出位置給老陳檢查。"見過?什麼意思?"
老陳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蹲下身,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檢查那堆骨灰。幾分鐘後,他抬起頭,臉色凝重。"三個月前城東那起火災命案,死者也是被燒成這樣的骨灰。當時我們以為是意外,但現在看來"
"連環殺人案?"唐雲凡的聲音沉了下來。
老陳點點頭:"極有可能。這種程度的焚燒需要極高的溫度和精確的控製,不可能是意外。凶手有專業的知識和設備。"
唐雲凡環顧四周,目光銳利如刀。"現場有其他痕跡嗎?指紋、腳印、凶器?"
小李搖搖頭:"什麼都沒有。凶手要麼極其謹慎,要麼對現場處理有專業訓練。"
唐雲凡掏出手機,撥通了局裡的電話。"我需要調取最近半年所有涉及火災的死亡案件資料,特彆是死者被燒成骨灰的案子。"
掛斷電話後,唐雲凡轉向老陳:"能確定死亡時間嗎?"
老陳指著骨灰堆旁邊一塊尚未完全燒毀的手表:"根據表盤熔化的程度和現場溫度判斷,死亡時間大約在昨晚10點到12點之間。但具體死因"他搖搖頭,"需要帶回實驗室進一步分析。"
唐雲凡點點頭,目光再次掃過整個房間。這是一套普通的兩居室,裝修簡約但看得出主人有一定經濟實力。客廳的茶幾上還放著半杯紅酒和一本翻開的商業雜誌。
"小李,去查一下死者最近的通話記錄、社交賬號,還有工作關係。老陳,儘快給我一份詳細的屍檢報告。"唐雲凡下達指令,"我去和報案人談談。"
報案人是住在對門的鄰居,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太太,此刻正坐在警車裡,臉色蒼白。
"阿姨,能跟我說說您是怎麼發現火災的嗎?"唐雲凡坐到她旁邊,語氣儘量溫和。
老太太顫抖著說:"我昨晚睡得早,半夜被一股怪味熏醒了。開始以為是自家什麼東西燒著了,檢查了一圈沒發現問題。後來從貓眼往外看,發現對門門縫裡有煙冒出來,就趕緊報了警。"
"您昨晚有聽到什麼異常聲音嗎?比如爭吵、打鬥?"
老太太搖搖頭:"沒有,這棟樓隔音不錯。不過"她猶豫了一下,"前天晚上我好像聽到張先生和什麼人在樓道裡吵架。"
唐雲凡立刻來了精神:"記得具體內容嗎?"
"聽不太清,就記得張先生說了句'你們這種病人就該被關起來',然後砰地關上了門。"
唐雲凡記下這條線索,繼續問:"張先生平時為人怎麼樣?"
"挺有禮貌的年輕人,就是"老太太欲言又止,"就是有時候說話不太注意。上周小區裡有個癲癇發作的孩子,他當著孩子家長麵說什麼'這種病會傳染',把人家氣哭了。"
唐雲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回到現場後,小李已經整理出了一些初步信息。
"唐隊,查到了兩起類似案件。"小李遞過平板電腦,"一起是三個月前城東的火災,死者是位中學老師;另一起是一個月前城西的酒吧老板。兩人都是被精確焚燒致死,現場沒有其他痕跡。"
唐雲凡快速瀏覽著資料,眉頭越皺越緊。"三位受害者之間有什麼聯係?"
"正在查,目前沒發現直接關聯。不過"小李猶豫了一下,"三位受害者都在社交媒體上發表過對癲癇病人的歧視性言論。"
唐雲凡猛地抬頭:"什麼?"
小李調出幾段截圖:"這位張明上個月在微博上說'癲癇病人不該出現在公共場所';那位老師半年前在家長群裡說'癲癇學生會影響其他孩子學習';酒吧老板更過分,去年拒絕了一位癲癇患者入場,還發朋友圈嘲笑。"
唐雲凡的腦海中閃過老太太說的那句話——"你們這種病人就該被關起來"。一個可怕的推測在他心中成形。
"凶手專門針對歧視癲癇患者的人下手。"唐雲凡低聲說,"查一下三位受害者是否都曾公開歧視或嘲笑過癲癇病人。"
小李快速記錄著,突然抬頭:"唐隊,還有一點很奇怪。酒吧老板死亡時正和女友約會,但隻有老板被燒死,女友毫發無傷,隻是昏迷了。"
唐雲凡眯起眼睛:"其他案件呢?"
"中學老師是獨居,但城東那起死者當時正和妻子在家,妻子同樣隻是昏迷,醒來後發現丈夫已經"小李的聲音越來越小。
唐雲凡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凶手不僅殺害歧視癲癇的人,還專門針對幸福情侶中的一人下手"
"為什麼?"小李不解地問。
唐雲凡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拿出手機撥通了局裡的電話:"我需要申請成立專案組,這是一起針對特定群體的連環殺人案,凶手極可能是癲癇患者或有相關經曆的人。"
三天後,專案組會議室裡氣氛凝重。白板上貼滿了受害者照片、現場照片和各種線索。
老陳站在前麵彙報屍檢結果:"三位受害者的死因相同——被注射肌肉鬆弛劑後活活燒死。凶手使用的是一種特殊燃料,能在極短時間內產生超過1000度高溫,但燃燒範圍精確控製。這需要專業化學知識。"
"肌肉鬆弛劑?"唐雲凡追問。
"是的,一種醫用藥物,常用於手術中。受害者被注射後無法動彈,但意識清醒"老陳的聲音沉重,"他們是在完全清醒的狀態下被燒死的。"
會議室裡一片寂靜。唐雲凡站起身,走到白板前:"綜合目前線索,我們的凶手很可能是癲癇患者或家屬,因長期遭受歧視而產生報複心理。他選擇那些公開歧視癲癇患者的人作為目標,用極端殘忍的方式處決他們。"
"而且,"唐雲凡指著情侶的照片,"他還特彆針對幸福的情侶,隻殺害其中一人。根據幸存者的描述,凶手說過'讓你們也嘗嘗永遠失去的滋味'這樣的話。"
"這是典型的報複社會心理。"犯罪心理分析師插話,"凶手可能因癲癇失去愛人,或因此從未獲得過愛情。看到彆人幸福會激發他的憤怒和嫉妒。"
唐雲凡點點頭:"我們需要排查近期所有與三位受害者有過接觸的癲癇患者或家屬,特彆是那些有化學或醫學背景的人。"
調查進行了兩周,線索卻寥寥無幾。凶手似乎對警方行動了如指掌,完美避開了所有監控和目擊者。直到第五起案件發生——一對年輕情侶在公園約會時,男方被突然出現的蒙麵人注射藥物後燒死,女方同樣被迷暈。
這次,凶手留下了一點痕跡。
"唐隊!公園東門的監控拍到了一個可疑人物!"小李興奮地衝進辦公室。
監控畫麵中,一個戴著口罩和帽子的瘦高男子在案發前兩小時進入公園,手裡提著一個銀色箱子。雖然看不清麵容,但他走路時左腿明顯有些跛。
"癲癇患者長期服藥可能導致骨質疏鬆和肌肉萎縮,"老陳分析道,"這可能是他跛腳的原因。"
唐雲凡緊盯著屏幕:"放大他右手腕部那是什麼?"
技術員放大畫麵,隱約可見男子右手腕上有一道疤痕。
"癲癇患者發病時可能會摔傷,"老陳說,"但這道疤痕更像是自殘痕跡。"
與此同時,小李在調查受害者背景時發現了一個關鍵線索:"唐隊!五位受害者都在一個叫'健康社會論壇'的網站上發過帖子,那個論壇有個板塊專門討論癲癇患者是否該被隔離!"
唐雲凡立刻查看這個論壇,發現五位受害者都在論壇上發表過極端言論,甚至有人提議"強製絕育癲癇患者"。更令人震驚的是,每條極端言論下都有同一個id"孤獨守望者"的憤怒回複。
"查這個id的注冊信息!"唐雲凡命令道。
技術部門很快追蹤到"孤獨守望者"的真實身份——林誌遠,28歲,化學係研究生,自幼患癲癇,父親因他的病拋棄家庭,母親在他大學時因照顧他勞累過度去世。畢業後因癲癇發作頻繁被多家公司拒絕錄用,女友也因此離開。
"符合所有側寫,"犯罪心理分析師說,"長期受歧視、孤獨、有專業化學知識、對幸福情侶有強烈仇恨。"
警方立刻趕往林誌遠的住所,卻撲了個空。鄰居反映他已經幾天沒回來了,但提到最近常聽到他屋裡傳來砸東西的聲音。
"他會再次作案,"唐雲凡斷言,"而且目標很可能是"他的手機突然響起,是局裡的電話。
"唐隊,剛剛接到報警,市中心醫院癲癇科主任收到一封恐嚇信,信上說'你們這些歧視者都該死',署名是'淨化者'!"
唐雲凡臉色大變:"立刻派人保護那位主任!小李,查一下這位主任是否也在那個論壇上發表過言論!"
果然,這位主任曾在論壇上公開支持企業拒聘癲癇患者,認為他們"影響工作效率"。更關鍵的是,小李發現主任的女兒明天結婚。
"他要在大婚之日殺死新娘的父親"唐雲凡立刻部署警力,"通知武警支援,這次一定要抓住他!"
婚禮當天,警方在醫院和婚禮現場布下天羅地網。唐雲凡親自假扮成醫護人員守在主任身邊。
下午三點,一個穿著快遞員製服的瘦高男子走進醫院,手裡拿著一個包裹。唐雲凡一眼就認出了那個跛腳的走路姿勢。
當"快遞員"接近主任辦公室時,唐雲凡發出行動信號。埋伏的警察一擁而上,林誌遠見狀立刻從包裹中掏出一個裝有液體的瓶子。
"彆過來!"他怒吼道,聲音嘶啞而瘋狂,"否則我點燃這裡所有人!"
唐雲凡示意警察後退,自己慢慢向前:"林誌遠,我知道你受過很多苦。那些歧視你的人確實可恨,但這不是解決方式。"
"解決方式?"林誌遠狂笑起來,眼中閃爍著病態的光芒,"我試過所有'正確'的方式!好好讀書、努力找工作、忍受嘲笑結果呢?我依然是個被社會拋棄的怪物!"他的手腕上,那道自殘疤痕在顫抖。
"那些在網上大放厥詞的人,那些看到我發病就躲開的人,那些因為我病就否定我整個人的人"林誌遠的聲音越來越激動,"他們都該死!還有那些幸福的人憑什麼他們可以擁有愛情、家庭,而我隻能孤獨終老?"
唐雲凡注意到林誌遠的左手正悄悄伸向口袋,他當機立斷撲了上去。兩人扭打中,那個危險的瓶子摔在地上,液體流了一地。武警迅速衝上來製服了林誌遠。
在被押上警車前,林誌遠突然平靜下來,看著唐雲凡說:"你知道嗎?最諷刺的是,如果不是這個病,我可能會是個優秀的化學家現在,我隻是個怪物。"
唐雲凡沒有回答,隻是默默看著這個被社會歧視逼入絕境的年輕人被帶走。案件告破了,但他心中沒有絲毫喜悅,隻有深深的沉重。
回到辦公室,唐雲凡看著白板上那些受害者照片和林誌遠的資料,對小李說:"結案報告裡加一條建議:加強對癲癇等疾病患者的公眾教育,減少社會歧視。"
小李點點頭,猶豫了一下問:"唐隊,你覺得林誌遠是天生惡魔,還是"
唐雲凡望向窗外漸暗的天色:"惡魔很少是天生的,更多是被製造出來的。每一聲嘲笑,每一次拒絕,每一道異樣的目光都在為惡魔的誕生添磚加瓦。"
他合上案卷,封麵上寫著"癲癇備受歧視殺人事件",然後輕輕歎了口氣。這個案子結束了,但引發案件的社會問題還遠未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