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內燭火忽明忽暗。
白影緩步走下樓梯,右臂的紫弦紋路隨著移動如呼吸般明滅。當他的麵容完全顯露在燭光下時,林陌和蘇璃同時怔住——這張臉年輕得過分,與“三百年前叛徒“的身份毫不相符。
“璿璣子前輩?“林陌試探地問。
白影——現在該稱他為璿璣子——嘴角微揚。這個笑容讓他看起來更年輕了,甚至帶著幾分少年氣:“師弟還是這麼拘禮。“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出的血沫在落地前就凝結成冰晶。
蘇璃的紫弦自動繃緊:“你的身體“
“半人半傀罷了。“璿璣子擦去唇邊血跡,“楚師兄當年用我的血肉造了個傀儡,本體卻囚在此塔。直到三年前心門動蕩,傀儡才帶著部分記憶回歸。“
他轉身引路上樓,腳步虛浮得像隨時會消散。塔內空間比外觀廣闊得多,螺旋樓梯兩側掛滿古琴,每張琴的第七弦都是詭異的血紅色。
“彆碰那些弦。“璿璣子頭也不回,“沾了心魔血的。“
頂層是個圓形琴室,中央並排放著兩張琴案。左邊是張冰藍色的九霄環佩,琴身布滿霜花紋路;右邊是張赤紅色的仿品,弦槽處殘留著焦痕。
“『寒月』與『熾陽』。“璿璣子輕撫冰藍琴身,“當年師尊鑄七琴鎮守七方,這把本該在北極雪原,卻被我偷來了。“
林陌的無弦琴突然震顫,三根原弦自動飛出,環繞冰藍古琴旋轉。璿璣子見狀苦笑:“它認出同類了。“
“為什麼偷琴?“蘇璃警惕地問。
璿璣子的眼神突然變得遙遠:“因為楚師兄想集齊七琴,打開天外天。“他指向赤紅仿品,“那是我造的贗品,本想調包用,卻意外融入了師兄的殘念“
仿佛印證他的話,赤紅琴突然無風自動,奏出幾個刺耳音符。林陌手臂上的紫金琴紋立刻預警般發燙,無弦琴自動橫在身前防禦。
“彆緊張。“璿璣子按住赤紅琴,“隻要『寒月』在側,它就翻不起浪。“他突然轉向蘇璃,“你的紫弦,是明玥師姐給的吧?“
蘇璃一怔:“你怎麼“
“因為這脈紫弦本是我的。“璿璣子卷起右袖,露出手臂內側的陳舊疤痕,“當年為躲楚師兄追殺,我剖弦轉嫁給了師姐。“
林陌突然想起什麼,從懷中取出金紋蛟的逆鱗:“前輩可知星隕閣新閣主囚禁了蛟龍魂魄?“
鱗片在琴室內發出幽幽藍光,映出璿璣子驟變的麵色:“楚月寧她竟真煉成了『攝魂鈴』!“他急促地踱到窗邊,“難怪最近『熾陽』越來越躁動“
“攝魂鈴是什麼?“蘇璃問。
“琴魂族三聖物之一。“璿璣子的手指在窗欞上敲出不安的節奏,“能操控一切弦樂器之靈。金紋蛟的逆鱗曾接觸過九霄環佩,自然也被歸為弦靈。“
他忽然轉身,一把抓住林陌的手按在冰藍古琴上:“沒時間了,你必須看到真相!“
琴身觸手冰涼。林陌眼前一黑,再睜眼時已置身於陌生的練武場——三百年前的玄天閣。兩個少年在桃樹下比劍,白衣的那個劍招淩厲,青衣的則靈動飄逸。
“楚師兄,今天該教我《星移劍法》了吧?“
“急什麼?先把昨天的《流雲步》練熟。“
林陌立刻認出青衣少年是璿璣子,而白衣少年竟是年少時的楚星河!兩人言笑晏晏,哪像日後不死不休的仇敵?
場景突然轉換。密室中,年少的楚星河興奮地展開卷軸:“《心弦啟門圖》!師尊終於傳給我了!“
璿璣子卻皺眉:“師兄,這圖最後寫著天外天非善地“
“迂腐!“楚星河甩袖,“力量哪分善惡?“
記憶再次跳轉。雨夜,璿璣子抱著冰藍古琴狂奔,身後追兵的火把如星河流動。最前方的楚星河怒吼:“叛徒!把『寒月』交出來!“
最後的畫麵是璿璣子將右臂紫弦生生剖出,交給淚流滿麵的蘇明玥:“告訴師尊,我從未“
“看到了?“璿璣子的聲音將林陌拉回現實。
林陌喘息著鬆開琴:“你當年是為阻止楚星河“
“是為救他。“璿璣子苦笑,“《心弦啟門圖》最後記載,集齊七琴者必遭反噬。可惜“
赤紅古琴突然劇烈震顫,打斷了他的話。璿璣子臉色大變,撲向琴案卻晚了一步——七根琴弦同時崩斷,弦身如毒蛇般射向窗口!
“攔住它們!“
林陌的無弦琴自動護主,三根原弦織網攔截。但仍有四根赤弦破窗而出,消失在夜色中。更可怕的是,琴室地麵開始浮現血色陣圖,與七星祭壇的星紋如出一轍。
“楚月寧在催動攝魂鈴!“璿璣子踉蹌著撞向冰藍古琴,“快彈《鎮魂曲》!“
蘇璃已經坐在琴前,但手指剛觸琴弦就被凍傷。璿璣子咬牙扯下右臂紗布,露出下麵的紫弦本體:“用我的弦!“
林陌來不及多想,抓起紫弦按在冰藍琴上。弦身自動延伸,轉眼間七根紫弦繃緊。就在他撥動第一弦的刹那,塔外傳來清脆的鈴音——是楚月寧在搖動攝魂鈴!
“錚!“
琴音與鈴音相撞,爆發的衝擊波震碎了所有窗戶。璿璣子噴出一口鮮血,卻仍死死按住琴額:“彆停!她在喚醒『熾陽』裡的殘念!“
林陌強忍耳膜劇痛,繼續彈奏。冰藍古琴的旋律與無弦琴產生奇妙共鳴,在琴室中央形成小型旋風。蘇璃趁機將自己的紫弦融入其中,三重奏產生的音波暫時壓製了攝魂鈴。
然而好景不長。赤紅古琴的殘骸突然浮起,琴身裂口中冒出黑霧,漸漸凝成楚星河的模樣!這個殘念比鏡像更加凝實,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
“小師弟“它看向璿璣子,“三百年了,你的琴技還是這麼差勁。“
璿璣子如遭雷擊,手指僵在琴弦上:“師兄?“
就是這瞬間的分神,讓音波防禦出現缺口。楚月寧的鈴音乘虛而入,赤紅殘念立刻撲向璿璣子!林陌想阻攔,卻被無形的力量彈開。
“小心!它要附體!“
警告來得太遲。殘念已經沒入璿璣子胸口,他的眼睛瞬間變成全黑,右臂紫弦則染上血色。冰藍古琴發出悲鳴,琴弦根根斷裂!
“終於“被附體的璿璣子聲音變得沙啞難聽,“這具身體比傀儡強多了。“
楚月寧的笑聲從塔外傳來:“多謝兩位幫忙削弱結界!師兄,彆忘了我們的約定!“
“自然。“璿璣子活動著新身體,突然一把抓向林陌,“先把無弦琴交出來!“
蘇璃的紫弦及時纏住他的手腕。兩股同源紫弦相觸,竟讓璿璣子動作一滯:“明玥的血脈?“
林陌趁機撥動無弦琴,三根原弦直刺對方眉心。璿璣子不得不後退,撞翻了琴案。冰藍古琴墜地,琴身裂開道縫隙,一縷藍光遁入夜空。
“跑!“蘇璃拽著林陌衝向樓梯,“去追那道藍光!“
璿璣子在身後狂笑:“逃吧!反正已經暴露了其餘五琴的位置!“
塔外夜空不知何時已布滿星芒。六道明顯的光痕指向不同方位,其中一道正追隨著遁走的藍光。林陌瞬間明白——這就是七霄環佩的分布圖!
楚月寧帶著十幾名星隕閣修士堵在塔下。見兩人衝出,她輕搖青銅鈴:“抓住他們!要活的!“
鈴音化作實質鎖鏈纏來。林陌的無弦琴自動反擊,但威力大不如前——三根原弦已經損耗過度。眼看鎖鏈就要纏住蘇璃,夜空中突然降下道冰藍光柱,精準擊中楚月寧的手腕!
“啊!“她吃痛鬆手,青銅鈴鐺墜地。
那道遁走的藍光去而複返,在兩人頭頂盤旋。林陌福至心靈,拉起蘇璃躍向光柱——
“抓緊!“
冰藍光芒裹住他們的瞬間,世界天旋地轉。最後看到的,是璿璣子站在塔頂獰笑,而楚月寧彎腰去撿鈴鐺時,麵具脫落露出的半邊臉上爬滿了紫弦紋路!
寒冷。刺骨的寒冷。
當藍光散去時,林陌發現自己站在一片冰原上。蘇璃在不遠處踉蹌站起,紫弦自動護體抵禦嚴寒。前方百米處,冰藍色古琴插在冰層中,琴身裂縫裡不斷滲出幽藍光點。
“這是哪兒?“蘇璃嗬出的白氣瞬間結霜。
林陌手臂上的琴紋給出了答案——最亮的那道星芒正指向他們腳下。北極雪原,九霄環佩“寒月“原本的鎮守之地。
無弦琴突然從琴囊飛出,懸在冰藍古琴上方。三根原弦垂落,與裂口處的藍光交織。令人驚訝的是,隨著光芒流動,琴身的裂縫竟開始緩慢愈合!
“它在自我修複“林陌剛靠近,就聽見微弱的龍吟。
金紋蛟的逆鱗從行囊飄出,鱗片上浮現迷你龍影。老蛟虛弱但清晰的聲音傳入腦海:
“小子聽好楚月寧是琴魂族與星隕閣的混血她能同時操控攝魂鈴和星隕功法“
龍影突然扭曲,似乎受到某種乾擾。它掙紮著說完最後一句:
“七琴中有一把是叛徒小心『寂夜』“
話音未落,逆鱗突然裂成兩半。林陌急忙去接,卻見其中半片鱗飛向冰藍古琴,嵌入琴額缺失的七星紋中。
琴身藍光大盛,裂縫完全愈合。一段全新的旋律自動湧入林陌腦海——這是《玄天八章》的北極變奏,“鎮魂篇“的進階版!
蘇璃突然指向天空:“看!“
其餘五道星芒正在移動,彼此靠攏。最令人不安的是,代表古塔的那道赤芒正以驚人速度向他們逼近——璿璣子追來了!
冰藍古琴突然離地飛起,縮小成巴掌大落入林陌掌心。琴身傳來陣陣波動,似乎在催促他們離開。
“先去最近的那道星芒!“林陌指向東方,“按照方位,應該在東海群島“
話音未落,冰原突然劇烈震動。遠處地平線上,赤紅如血的身影正踏冰而來,每一步都讓冰層裂開蛛網般的紋路!
被附體的璿璣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