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霧氣中，林陌被蘇璃拽著衣領騰空而起。失重感讓他胃部抽搐，耳邊儘是呼嘯的風聲。他們墜向竹屋後方陡峭的山坡，黑暗中嶙峋怪石如同巨獸獠牙。
“閉氣！“蘇璃低喝一聲，右手甩出三根銀絲纏住崖邊老鬆。兩人下墜之勢驟減，但銀絲割破她戴著指套的手指，鮮血順著絲線滴在林陌臉上。
林陌剛要開口，頭頂突然傳來刺耳的禽鳴。一隻翼展超過兩米的青羽大鳥穿透毒霧，利爪在月光下泛著寒光。
“青鸞衛的耳目。“蘇璃咬牙切斷銀絲，兩人加速墜向下方樹冠。枝葉抽打在臉上，林陌下意識蜷縮身體，後背卻還是重重撞在某根橫枝上。他聽見自己肋骨的脆響，劇痛讓視野泛起血色。
落地時蘇璃靈巧地翻滾卸力，轉身一把撈住踉蹌的林陌。她右臂繃帶完全被血浸透，卻像感覺不到疼痛般拖著林陌往密林深處跑。
“那是什麼東西？“林陌喘著粗氣問，每次呼吸都像有刀子在刮擦肺部。
“築基期靈禽，相當於人類築基中期修士。“蘇璃突然刹住腳步，從腰間皮囊抓出把綠色粉末撒在兩人身上。刺鼻的草藥味立刻掩蓋了他們的氣息，“不想死就彆出聲。“
青鸞在樹冠上方盤旋三圈，突然調頭飛向東北方。林陌剛要鬆口氣，卻發現蘇璃臉色更加凝重。
“調虎離山。“她拽著林陌改變方向，“青鸞衛至少五人一組。“
仿佛印證她的話，遠處傳來樹木倒塌的轟鳴。林陌瞥見一抹青光在林中穿梭，所過之處古木如同麥稈般倒下。
“他們怎麼找到“
“你體內的血引標記。“蘇璃突然撕開林陌衣襟，在他驚愕的目光中，將一柄銀刀刺入他胸口半寸。刀尖挑出條蠕動的血線，“忍著。“
劇痛讓林陌眼前發黑，但更可怕的是那條離體後仍扭動不止的血線。蘇璃迅速用某種黑色粉末包裹住它，血線立刻化為灰燼。
“暫時屏蔽了追蹤，但撐不過一個時辰。“她收起銀刀，“跟我去墜星湖，那裡的星霧能乾擾法術。“
林陌按住流血的胸口：“我憑什麼相信你？“
蘇璃冷笑一聲，突然扯開自己衣領。在她鎖骨下方，赫然是三道猙獰的爪痕，傷口邊緣泛著詭異的藍色。“三年前，九霄環佩覺醒時爆發的音波殺了在場所有人——除了我和師父。這是琴靈留下的。“
她逼近一步，朱砂痣在月光下紅得刺目：“現在告訴我，一個毫無修為的異界人，為什麼能喚醒道器認主？“
林陌張口結舌時，遠處傳來尖銳的哨聲。蘇璃臉色驟變，抓起包袱塞給他：“跑！“
黎明前的密林比想象中危險百倍。林陌跟著蘇璃在藤蔓間穿行，現代都市養尊處優的身體早已到達極限。他的皮鞋早就不知丟在哪裡，赤腳踩過的地方留下斑駁血印。
“當心腳下。“蘇璃突然拽住他。林陌低頭，看見一片看似普通的苔蘚，中央卻開著豔麗的紅花。
“血苔，觸之即潰。“她折了根樹枝輕碰花瓣，整片苔蘚瞬間溶解成腥臭的血水，腐蝕得樹枝滋滋作響。
林陌喉結滾動：“這到底是什麼世界？“
“天玄大陸，弱肉強食。“蘇璃從包袱取出雙草鞋扔給他，“穿上，前麵是蛇藤穀。“
晨光微熹時，他們來到兩座峭壁間的狹長山穀。穀底布滿手腕粗的藤蔓，表皮泛著金屬光澤。蘇璃示意林陌趴下，自己取出個小瓷瓶，將幾滴琥珀色液體滴在最近的藤蔓上。
藤蔓立刻蜷曲起來，露出條狹窄通道。
“蛇藤嗜睡，這能維持半刻鐘。“她壓低聲音，“跟緊我，彆碰任何——“
話音未落，遠處山崖突然炸開。碎石雨中，三道青色身影踏劍而來，為首者手持羅盤狀法器，指針直指林陌。
“血煉宗辦事，閒人退散！“
蘇璃咒罵一聲，拽著林陌衝進藤蔓通道。身後傳來劍氣破空聲，林陌回頭看見斬來的青光被突然暴起的蛇藤纏住。但更多藤蔓也被驚動，如同巨蟒般向他們撲來。
“跳！“蘇璃抱住林陌滾向右側，原先站立處被藤蔓刺出深坑。她甩出銀針擊退襲來的藤條，但左肩還是被擦出一道血痕。
更糟的是，三個追兵已經突破外圍藤蔓。為首修士掐訣念咒，林陌突然感覺全身血液沸騰——又是那種被無形之手攥住的恐怖感覺。
“堅持住！“蘇璃往他嘴裡塞了顆藥丸，苦澀的汁液順喉而下，血液的躁動稍有緩解。但她自己動作卻開始遲緩，左肩傷口泛起不正常的青紫色。
“你中毒了！“
“蛇藤毒沒事“蘇璃腳步踉蹌，仍不斷從皮囊掏出各種藥粉撒向追兵。其中一人不慎吸入紫色粉末，立刻捂著臉慘叫起來。
林陌扶著她艱難前行，發現通道儘頭是斷崖。崖下雲霧繚繞，隱約傳來水聲。
“跳崖？又是這招？“他絕望地問。
蘇璃虛弱地搖頭，從懷中取出個玉哨吹響。沒有聲音發出，但片刻後，崖下雲霧突然翻湧起來。
追兵已經突破最後一道藤蔓。林陌看見為首修士祭出張血色符籙——和竹屋前如出一轍。
“來不及了“蘇璃突然推開林陌，自己轉身迎向追兵。她撕開右臂繃帶，露出完整的琴弦印記，“看清楚了，這才是真正的——“
符籙爆開的血光吞沒了她的聲音。林陌眼睜睜看著蘇璃被紅光擊中，像斷線風箏般飛向崖邊。一股前所未有的憤怒從心底湧起，他衝向崖邊想抓住她，卻被爆炸餘波掀翻在地。
掌心琴弦紋路突然發燙。林陌聽見體內響起完整的七弦之音，藍光自指尖迸發，在空中交織成古琴虛影。隨著無形的撥弦動作，音波如漣漪般擴散，將追來的血光儘數震碎。
三個修士如遭雷擊，口鼻溢血地倒退數步。為首者驚駭欲絕：“琴心初現？！不可能！“
林陌自己也驚呆了，但更讓他心驚的是蘇璃正懸在崖邊，手指勉強勾著突出岩塊。他撲過去抓住她的手腕，發現她右臂的琴弦印記正在發光。
“抓緊！“
蘇璃蒼白的臉上浮現苦笑：“傻子你根本不會用“她突然用最後的力氣掰開林陌的手指，墜入雲霧之中。
“不！“林陌的喊聲在山穀回蕩。體內古琴似乎感應到他的悲痛，發出清越哀鳴。藍光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在崖邊形成光幕擋住追兵的攻擊。
沒有絲毫猶豫，林陌縱身躍入雲海。
下墜的過程比想象中漫長。林陌穿過層層雲霧，隱約看見下方是個環形湖泊，水麵泛著星輝般的微光。在即將觸及湖麵時，他體內古琴再次鳴響，下墜速度奇跡般減緩。
“撲通！“
冰涼的湖水淹沒頭頂。林陌掙紮著浮出水麵，四處尋找蘇璃的身影。湖麵飄著層薄霧，能見度不足十米。
“蘇璃！“他的喊聲在湖麵回蕩。遠處突然傳來水花聲，林陌拚命遊過去，看見白衣女子仰麵漂浮在水上，左肩傷口周圍的皮膚已經變成駭人的紫黑色。
林陌拖著她遊向最近的湖岸。觸到實地後，他立刻檢查蘇璃的脈搏——微弱但還在跳動。現代醫學知識告訴他必須儘快解毒，但身邊沒有任何醫療設備。
“藥囊“蘇璃突然微弱地說。林陌急忙翻找她腰間的皮囊，發現裡麵分門彆類裝著幾十個小瓷瓶。
“哪個是解藥？“
蘇璃的嘴唇蠕動著，卻發不出聲音。林陌突然注意到她右手食指指向某個靛青色瓶子。他趕緊取出，發現裡麵是粘稠的透明凝膠。
“外敷還是內服？“
沒有回應。蘇璃已經陷入昏迷，呼吸越來越弱。林陌一咬牙，將半瓶凝膠敷在她傷口上，剩下的滴入她口中。
片刻後，蘇璃的呼吸平穩了些，但臉色依舊慘白。林陌脫下外衣擰乾，給她蓋上，自己則警惕地觀察四周。
這個湖泊被環形山崖包圍，崖壁上布滿發光的水晶，將整個湖麵映照得如同星空。湖水出奇地清澈，能看到深處有巨大陰影遊過。
林陌突然發現掌心紋路正在微微發燙。他抬起手，看見琴弦狀的藍光在皮膚下流動，似乎在呼應湖底的某種存在。
“九霄環佩“他喃喃自語，想起蘇璃說過這是琴最後出現的地方。
身後傳來微弱的咳嗽聲。蘇璃睜開了眼睛，目光渙散地望向星空般的穹頂。
“沒想到真能找到墜星湖。“她氣若遊絲地說，“湖底有座古城“
林陌扶她坐起來：“彆說話，你需要休息。“
“來不及了“蘇璃艱難地指向湖心，“月升時通道會打開青鸞衛很快“
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溢出黑血。林陌這才發現她腹部還有道貫穿傷，可能是被藤蔓刺穿的。
“還有什麼藥能用？“他急切地翻找皮囊。
蘇璃按住他的手：“聽好你體內的琴是鑰匙“
她的聲音越來越弱，林陌不得不俯身去聽。就在這時，湖麵突然掀起巨浪。一個龐然大物破水而出，濺起的水花如同暴雨般落下。
那是一條通體銀白的蛟龍，額生玉角，眼如日月。它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兩人，龍須無風自動。
“三百年了“蛟龍的聲音震得水麵泛起漣漪，“終於等到九霄環佩的傳人。“
林陌本能地擋在蘇璃前麵：“我們無意冒犯“
蛟龍突然低頭，龍鼻幾乎貼上林陌的胸口。他感覺體內古琴發出愉悅的震顫，與蛟龍呼出的氣息共鳴。
“琴心已醒，道器未蘇。“蛟龍轉向昏迷的蘇璃，“這女娃身中蛇藤劇毒，唯有湖底星髓可救。“
它抬起龍爪指向湖心：“月過中天時，持琴者可通過考驗進入遺跡。但記住——“蛟龍的瞳孔驟然收縮，“九霄環佩擇主，從不是偶然。“
隨著最後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蛟龍重新潛入水中，湖麵恢複平靜，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林陌低頭看著自己掌心發光的紋路，又看看生命垂危的蘇璃。暮色漸濃，第一顆星星已經出現在環形山崖圍出的天穹中。
他輕輕握住蘇璃冰涼的手指：“堅持住，我帶你去找解藥。“
湖心處，第一縷月光正落在水麵上，形成銀色的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