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東當機立斷,讓人搬來乾柴,對著岩石燒,燒得通紅之後,一桶桶涼水猛地潑上去!
“刺啦——”
伴隨著巨大的聲響和蒸騰的水汽,堅硬的岩石被熱脹冷縮的原理崩裂開來!
“好!”
人群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渠道有了,水管呢?
買不起鐵管,林東把主意打到了山上最不缺的竹子上。
他找到村裡手藝最好的老篾匠,兩人琢磨了半天。
選了最粗壯的毛竹,砍下來,用長鐵棍一節一節地把裡麵的竹節全部貫穿。
一根簡陋卻實用的“天然水管”就成了!
接口處容易漏水,他們就用麻繩纏緊,再糊上厚厚一層黃泥,曬乾了,比水泥還結實。
一個月,整整一個月。
靠山屯村民,就憑著一股子不服輸的犟勁,硬生生在山坡上,開出了一條近五裡長的引水渠。
當最後一根竹管接上,山澗的溪水被引入水渠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上百雙眼睛,死死盯著那乾涸的渠道儘頭。
時間仿佛凝固了。
先是遠處傳來隱約的“咕嘟”聲。
緊接著,一股細細的水流,蜿蜒著,順著竹管和石渠流淌下來。
水流過滿是裂紋的泥土,那乾渴的大地發出了滋滋聲。
“水……水來了……”不知是誰,先喊了一句。
下一秒,整個工地炸開了鍋!
“來水了——!”
“咱們的藥材有救了!有救了啊!”
村民們扔掉手裡的工具,衝向那股象征著希望的清泉。
有的捧起水就往嘴裡灌,有的直接把頭埋進水裡,更多的人則是笑著、跳著,互相擁抱著。
李長山這個鐵打的漢子,看著那股越來越大的水流,渾濁的老淚“唰”地一下就淌了下來。
他雙膝一軟,竟朝著那水流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嚎啕大哭。
林東站在高處,看著這歡騰的場麵,心裡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那場山呼海嘯般的歡慶,直到月上中天,才漸漸平息。
村民們帶著滿身的疲憊和滿心的希望,各自回家安睡。
夏末,靠山屯的藥田裡,風一吹,綠浪翻滾,濃鬱的藥香沁人心脾。
林東站在田埂上,腳下是濕潤踏實的黑土,眼前是兩個月前想都不敢想的景象。
“東哥!你快看!”
一個小夥子從藥田裡鑽出來,兩手小心翼翼地捧著一株剛拔的草藥,根須上還掛著晶瑩的泥珠。
林東接過來,入手沉甸甸的,那飽滿的塊莖像是憋著一股勁兒,隨時都要炸開。
村民們聞聲圍過來,一張張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臉上,全是笑。
“咱這藥材,長瘋了!”
“今年收成,怕是彆人的十倍都不止!”
“多虧了東子啊!不然這地早就乾得冒煙了!”
聽著鄉親們的誇讚,林東心裡卻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墜著,越沉越深。
他目光掃過這無邊無際的綠,腦子裡隻有一個數字在瘋狂亂跳:
數萬斤!
甚至可能……十萬斤!
一個老鄉看他臉色不對,湊過來憨厚地問:“東子,這麼多藥材,那些藥販子……還收得下嗎?”
一句話,周圍的議論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盯著林東,眼神裡的光,一點點從興奮變成了擔憂。
是啊,這麼多,怎麼賣?
以往幾十畝地的收成,那些走村串鄉的藥販子都要挑三揀四,壓價壓到骨頭裡。
今年這規模,怕是會被他們壓價很多。
如果不賣,就隻能爛在地裡。
林東攥緊了手裡的草藥,根須上的泥土被他捏得變了形。
不行!
絕不能讓鄉親們的希望爛在地裡!
他猛地抬起頭,眼睛裡像是有火在燒:“叔,嬸兒,大家聽我說!”
“咱們不等藥販子上門!”
“咱們自己乾!”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林東就蹬著那輛二八大杠,衝出了村子。
塵土飛揚,直奔縣城。
他跑遍了縣裡大大小小的藥材收購點,得到的答複幾乎一模一樣。
“小夥子,你這量太大了。”
“而且我們要的是乾貨,你那剛出土的濕貨,我們不要。”
一個挺著啤酒肚的收購站老板,翹著二郎腿,指尖夾著煙,吐了個煙圈:
“想讓我們收?可以啊。自己弄乾、自己切好片,我們按品相給錢。不然,你就等著爛地裡吧。”
自己烘乾,自己切片……
對啊!
與其求著彆人,把定價權交出去,為什麼不自己把這道工序做了?
他猛地調轉車頭,朝著縣城裡最氣派的那家藥鋪騎去。
“吱嘎——”
自行車刹在他家門口。
林東推門而入,一股濃得化不開的藥香撲麵而來,讓他精神一振。
他要找人!
找一個真正懂炮製藥材的老師傅!
櫃台後,一個穿著褂子、頭發花白的老頭,正戴著老花鏡,用一杆小小的銅秤,一撮一撮地稱著藥材。
“抓藥?”老頭聲音嘶啞。
“老師傅,我不抓藥。”
林東快步上前,從懷裡掏出一株用布包好的、品相好的草藥,小心放在櫃台上。
“我想請您出山!”
劉老藥工這才緩緩抬起頭,渾濁的眼睛瞥了林東一眼,又落在那株草藥上。
他沒說話,隻是伸出手,撚起草藥,湊到鼻尖輕輕一嗅。
就這一下,他那古井無波的眼神,驟然亮了一下。
“哪兒來的?”
“我們靠山屯自己種的!”林東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的激動,
“老師傅,我們村有上百畝這樣的藥材,馬上就要收了!我……我們想請您去指導我們,怎麼收,怎麼處理!”
劉老藥工放下藥材,重新低下頭,慢悠悠地撥著他的銅秤:
“不去。我這把老骨頭,伺候不了你們那窮鄉僻壤。”
“我給錢!”
林東急了,把準備好的錢一把拍在櫃台上,
“您開個價!”
劉老藥工冷笑一聲,看都沒看那錢一眼:“後生,能用錢請動我的人,還沒出生呢。”
林東的心,瞬間涼了半截。
但他看著老人那雙布滿老繭、卻對藥材無比珍視的手,忽然明白了什麼。
他收回錢,深深地鞠了一躬。
“劉師傅,您說得對。”
“錢請不動您,但我今天,是替我們村幾百口人來求您的。這藥材,是他們一年的盼頭。”
“您是行家,您忍心看著上好的藥材,因為沒人會處理,白白浪費了?”
劉老藥工撥弄銅秤的手,停住了。
他沉默了足足一分鐘,整個藥鋪裡,隻聽得到牆上老掛鐘的“滴答”聲。
終於,他抬起頭,死死盯著林東的眼睛。
“你說的,可都是真的?上百畝,都是這個品相?”
“隻會更好!”林東挺直了腰杆。
老人又沉默了片刻,緩緩站起身,將銅秤收好。
“備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