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合作意向,像趕集似的湧向靠山屯。
村委會那張老舊的辦公桌上,名片、計劃書堆得跟小山似的。
林東和李長山,這些日子忙得腳不沾地,嗓子都快說啞了。
靠山屯的村民們,也是既興奮又有點手足無措。
看著那些城裡來的“大人物”一口一個“林先生”、“李村長”,心裡頭美滋滋的,又擔心自己跟不上趟。
“林東啊,”這天晚上,送走最後一撥客人,李長山捶著發酸的腰,看著桌上那堆花花綠綠的紙片,發起愁來,
“你說說,這麼多人削尖了腦袋想跟咱合作,咱這……到底該咋整啊?挑哪個好?”
老村長是真有點暈乎了,幸福的煩惱也是煩惱啊。
林東給李長山倒了碗晾溫的開水,自己也端起一碗,慢慢喝著。
“叔,這事兒啊,急不得。”他語氣沉穩,“送上門的肉,也得看是肥是瘦不是?”
“咱得擦亮眼睛,好好挑一挑,揀那些真心實意跟咱一條心,有本事,說話算話的夥計合作。”
“再說了,”林東放下碗,指了指窗外黑漆漆的村子,
“咱靠山屯現在是個啥家底,您心裡也有數。這攤子鋪得太大,咱自己跟不上,那可就不是機遇,是麻煩了。”
林東這話,像一瓢井水,一下子把李長山心裡的火熱勁兒給澆下去不少。
是啊,靠山屯現在瞅著是風光了,可內裡的虛實,自己人最清楚。
想得遠一點,問題就一樁樁擺在眼前。
頭一個,就是缺人!
作坊裡那些活兒,盯著機器還好說,可要說管生產、跑銷路、跟那些城裡人談生意,
除了林東這個“能人”,村裡頭扒拉來扒拉去,也找不出第二個頂用的。
狩獵隊那幫小子,打獵是把好手,乾體力活兒不含糊,可讓他們穿上西裝去跟人談判,那不是趕鴨子上架嘛!
再一個,就是這腳底下的路,村裡的家當!
通往外麵的路是打通了,可還是黃泥路,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
小轎車進來都得小心翼翼,碰上大雨,貨車都得趴窩。
村裡那部手搖電話,還是當年公社留下來的老古董,搖半天還不一定能接通縣裡。
住宿?除了各家各戶的土坯房,連個像樣的招待所都沒有。
來個貴客,都不知道往哪兒安排?
這些老掉牙的家底,就像一根繩子,緊緊勒著靠山屯發展的脖子。
還有,鄉親們的本事也得跟上啊。
“叔,外麵那些合作的事兒,咱們先不急著拍板,我得好好琢磨琢磨,篩一篩。”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咱村裡頭的事兒給辦利索了!”
“我尋思著,用咱前陣子賣山貨賺的錢,再加上……呃,再加上上麵要是能給撥點兒建設的錢,咱先把進村這條路,給修成水泥的!”
林東差點把係統說漏嘴,趕緊圓了回來。
“再想辦法,跟縣裡郵電局說說,看能不能把電話線給扯到咱村裡來!”
“還有,咱得扒幾間舊屋,蓋幾間敞亮乾淨的瓦房,弄個小招待所。以後再來客人,咱也有個像樣的地方招待人家不是?”
“最重要的,還得想法子讓咱村裡的小年輕,多學點本事!不能光會打獵使力氣!”
林東越說越興奮,仿佛已經看到了靠山屯嶄新的模樣。
李長山聽得也是熱血沸騰,一拍大腿:
“好!好哇!林東,就照你說的辦!”
說乾就乾!李長山第二天就召集了全村的爺們開大會,把林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說了。
村民們一聽要修路、扯電話線、蓋大瓦房,一個個眼睛都亮了。
這可是祖祖輩輩盼著的好事!當場就有人喊:
“村長,東子,你們指哪兒,俺們就打哪兒!要出力,俺們有的是!”
接下來的日子,整個靠山屯就像一台上滿發條的機器,轟隆隆運轉起來。
“嗨喲——!”
李長山光著膀子,古銅色的肌肉在太陽底下閃著油光。
他一嗓子吼出去,身後幾十個小夥子跟著齊聲發力,一根粗壯的撬杠,硬生生將一塊攔路的巨石給掀進了旁邊的深溝。
汗水順著他們的臉頰、脊背往下淌,在滾燙的黃土地上砸出一個個深色的印子。
不遠處的樹蔭下,村裡的女人們正用大蒲扇扇著爐火,大鐵鍋裡燉著肉,香氣混著柴火味兒,一個勁兒往修路的漢子們鼻子裡鑽。
“加把勁兒啊!東子在縣裡給咱爭臉麵,咱可不能拖後腿!”
李長山吼得嗓子都快啞了,但眼裡那股子火,比頭頂的太陽還旺。
與此同時,縣政府會議室裡,氣氛有些凝重。
林東獨自一人,坐在長條會議桌的末端,對麵是一排表情嚴肅的領導。
他沒有講那些宏大的規劃,而是從懷裡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布包,小心翼翼解開。
“各位領導,這是上次咱們靠山屯山貨賣出去的賬本,每一筆都清清楚楚。”
幾本寫滿了數字的陳舊賬本,被推到桌子中央。
一個領導隨手翻了翻,眉頭微微一挑。
林東趁熱打鐵,將另一份嶄新的《發展計劃書》遞了過去,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擲地有聲:
“省城裡的大公司已經派人來看過了,點名要咱們的山貨。可人家一看那條路……彆說大卡車,拖拉機進去都難走。”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語氣裡帶著一絲懇切:
“東西是好東西,就差一條路把它送出去。路通了,咱們靠山屯才能活!”
會議室裡一片安靜。
幾位領導互相交換著眼神,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子,都不自覺地向前傾。
這不隻是一個窮山村的求助,這是一份擺在眼前的、看得見摸得著的政績!
“啪!”主位上的領導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響。
“這事,特事特辦!扶持款項立刻批!我親自給建材公司和郵電局打電話!”
幾天後,轟隆隆的引擎聲從山外傳來,
一輛接著一輛滿載著水泥、沙石的大卡車,像一條鋼鐵長龍,碾過崎嶇的山路,開進了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