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鋼明顯一愣,似乎沒想到林東會主動搭理他,手忙腳亂地想站起來,動作還有點不利索:
“好…好多了,林隊長。勞你惦記。”
他居然用了“林隊長”這稱呼,透著一股子生硬的客氣。
林東眉梢微挑,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那就好,多曬曬,恢複快。”
兩人之間一下沒了話,氣氛有點僵。
還是趙鋼先沉不住氣,他兩隻手互相搓著,猶豫再三,才低聲開口,聲音都有些發飄:
“林…林隊長,我…我聽說,隊裡要…要招新人了?”
“嗯。”林東淡淡應了一聲,等著下文。
趙鋼猛吸了一口氣,像是用儘了全身力氣,猛地抬起頭,直視著林東。
那眼神裡東西挺複雜,有渴望,有不安,還有一絲藏不住的不甘和……或許是算計?
“那…那我…我還能不能…有機會?”
“你想進狩獵隊?”
林東這回是真有點意外,他目光銳利地上下打量著趙鋼。
這家夥,肚子裡又憋著什麼壞水?
趙鋼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脖子都紅了,但還是硬著頭皮,重重點了點頭:
“想!我想進狩獵隊!”
“理由。”林東問得直接,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他可沒功夫,聽什麼“改過自新”的漂亮話!
趙鋼被噎了一下,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他低下頭,盯著自己破了洞的鞋尖,沉默了好半晌,才像是豁出去一般,再次抬頭,
眼神裡多了幾分……真誠?或者說是刻意擠出來的真誠?
“林隊長,我知道我以前混蛋,不是東西,差點把大家夥兒都坑了。我這條命…是你給撿回來的。”
他聲音有些乾澀,“這些天我躺炕上,翻來覆去地想,不能再那麼混下去了,走到哪兒都讓人戳脊梁骨。“
”我想…我想學點真本事,像個人樣地活著!哪怕…哪怕就跟著扛東西、打雜,我也認!”
他語氣帶著懇求,沒了半點過去的張狂。
林東麵無表情地盯著他看了足有半分鐘。
趙鋼這番話,幾分真,幾分假?人心隔肚皮,看不透
但有一點能肯定,現在的趙鋼,確實是隻鬥敗了的公雞,銳氣被打沒了,多了幾分對現實的低頭和……隱忍?
是真心悔過洗心革麵,還是臥薪嘗膽另有所圖?五五開吧!
把這家夥放在眼皮子底下盯著,總比讓他在暗地裡琢磨使壞強。
而且,趙鋼這人雖說混蛋,但腦子確實比一般知青轉得快,要是真能敲打好了,未必不能用處。
風險有,但可控!
“行。”林東最終點了頭,聲音依舊平靜,
“你想試試,就給你個機會。明天大會宣布了規矩,你按章程報名。”
他看著趙鋼眼裡瞬間爆發出光彩,又帶著點不敢置信,緊接著補充道,聲音冷了幾分,
“不過,醜話說在前頭。能不能進,看你自己的本事。就算進來了,也得從頭學起,守隊裡的規矩,聽招呼。要是再敢有二心……”
林東的眼神像冰錐子一樣紮過去,“後果,你自己掂量。”
“明白!我一定守規矩!謝謝林隊長!謝謝你!”
趙鋼激動得連連點頭哈腰,臉上是久違的笑容,隻是那笑容底下,似乎還藏著點彆的什麼,一閃而逝。
林東不再多言,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機會給了,路怎麼走,是成龍還是成蟲,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至於那點小心思,哼,走著瞧!
……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靠山屯的打穀場就被凍得梆硬。
嗬出的白氣兒,跟小煙囪似的直往上冒,寒風跟小刀子一樣刮在人臉上,生疼。
可這鬼天氣,愣是擋不住人心裡的那股子火熱。
打穀場上黑壓壓一片,人頭攢動,比過年趕大集還擠得慌。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揣著手、跺著腳,伸長了脖子,往場子中央臨時搭起來的那個半高土台子上瞅。
李長山站在高台上,用他那“大喇叭”似的嗓門,扯著嗓子宣布了狩獵隊擴編的事,
重點把林東他們商量好的選拔標準——人品第一、能耐第二、嚴守紀律
一條條掰開了揉碎了,講給大夥兒聽。
台底下當即就“嗡”的一聲炸了鍋,議論聲、叫好聲、摩拳擦掌的聲音混成一片。
“俺報名!俺有的是力氣!”
“俺會下套子!準保好使!”
“讓俺試試吧!俺保證聽話,讓乾啥乾啥!”
李長山費了好大勁才讓場麵稍微安靜點,然後把林東請上了台。
林東站在土台子上,迎著寒風,目光沉靜地掃過底下那一張張或緊張、或期待、或帶著點兒狠勁的臉。
好家夥!報了名的青壯漢子,加上幾個不信邪、膀子有勁的半大婆娘,烏泱泱的有六七十號人!
靠山屯多少年沒見過這陣仗了?為了個進山打獵的名額,都快把村底子掏空了。
老村長李長山搓著凍得通紅的手,湊到林東跟前,壓著嗓子,滿臉的褶子都透著愁:
“東子,這……這人也忒多了!咱那狩獵隊滿打滿算,也就十來條槍,咋整?”
老頭兒是真怕,怕選不上的人鬨意見,也怕林東這年輕後生壓不住場麵。
“叔,您老把心放肚子裡。”
林東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眼神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穩當,
“人多,說明啥?說明大夥兒信咱!說明都想跟著咱乾,奔個吃飽飯的好日子!這是好事!至於咋選,保管一碗水端平,讓選不上的也得服氣!”
他往前走了兩步,清了清嗓子,丹田氣一提,聲音像炸雷一樣滾過打穀場:
“爺們兒娘們兒都靜靜!聽我說幾句!”
原本嗡嗡的議論聲一下子小了下去,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盯過來。
“我知道,大夥兒削尖了腦袋想進狩獵隊,是想跟著進山扒拉點吃的,讓家裡婆娘娃子肚子不叫喚!”
林東的聲音又高又亮,每個字都砸在人心坎上,
“這股子想過好日子的勁兒,我佩服!咱們靠山屯,就得有這股不認命的勁兒!”
話音一頓,他臉色猛地一沉,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
“但是!醜話我得說頭裡!進山打獵,那不是溜達看景,是得跟黑瞎子、野豬、餓狼玩命的活計!光有力氣不長腦子,不成!“
”怕冷怕餓怕見血的,勸你彆進!心裡頭存著歪歪心思,就想混進來偷奸耍滑占便宜的,也彆擱這兒丟人現眼!”
他頓了頓,目光如電般掃過人群:
“咱們狩獵隊,要的是啥?是要能豁出命去、後背能交給對方的真兄弟!真爺們兒!”
這番話,又硬又衝,砸得場子底下鴉雀無聲。
不少原本隻是想來湊個數、或者仗著有點力氣想混口飯吃的人,臉上都露出了遲疑,眼神也開始閃避。
“選拔規矩,昨兒個就掰扯清楚了,一共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