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氏塢堡的議事廳內,燈火通明。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藥味,與木質梁柱散發的沉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戰爭過後特有的氣息。
羅辰坐在主位上,臉上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疲憊,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精神異常亢奮。他正聽取著管家羅福的報告。
“……少主,此次大戰,我們徹底擊潰了張猛的八千精銳主力。隨後趁勢攻破其後方大營,敵軍萬餘烏合之眾望風而逃。邢道榮的人馬在營中大肆搶掠金銀細軟,而我軍則按照您的吩咐,第一時間控製了所有糧倉、兵器庫和藥材庫。”
羅福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他展開一卷竹簡,繼續念道:
“此役,我軍共繳獲糧食三萬六千石!這幾乎是張猛搜刮的全郡存糧,他本想用此支撐大軍,如今全成了我們的家當!另有各式兵刃五千餘件,完整皮甲八百三十套,鐵甲一百二十套,箭矢近五萬支!還有大量的藥材、布匹、鐵料……足夠我們武裝一支數千人的大軍!”
聽到這些數字,議事廳內所有羅氏的核心成員,包括那些之前對羅辰頗有微詞的族老,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臉上露出狂喜之色。有了這些物資,羅氏塢堡不僅解了燃眉之急,更是瞬間鳥槍換炮,實力暴漲!
“人口方麵,”羅福頓了頓,神色變得複雜起來,“從戰場和崩潰的大營中,共收攏黃巾降卒兩千七百餘人,這些人大多是張猛的嫡係精銳。另外,解救被其裹挾的流民三千五百餘人。按照您的吩咐,皆已暫時安置在塢堡外的臨時營地,分發了粥食,由陳虎將軍派兵看管,暫時還算安穩。”
六千多張嘴!
這個數字讓廳內的喜悅氣氛瞬間冷卻了不少。糧食雖多,但也經不起這麼消耗。更關鍵的是,那兩千七百名降卒,就像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火藥桶,讓所有人都感到心驚肉跳。
羅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盤前。沙盤上,羅氏塢堡周圍的地形一覽無餘。他伸手在塢堡外大片的荒地上畫了一個圈。
“我決定,將所有黃巾降卒和願意留下來的流民,統一編成‘農墾隊’。以十人為一伍,百人為一屯,設伍長、屯長,由我羅氏族人或夜梟隊成員擔任。開墾塢堡外的荒地,戰時為兵,閒時為農。所有農墾隊成員,隻要肯賣力氣,皆可分得足以糊口的糧食。三年之後,若表現良好,可按功勞分得田契,正式成為我羅氏的附庸,其子女亦可獲得庇護。”
羅辰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在每一個人的耳邊炸響。
整個議事廳死一般的寂靜。
“萬萬不可!”
一聲淒厲的反對聲打破了沉寂。族老羅秉帶著幾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幾乎是闖了進來,他指著羅辰,氣得渾身發抖,一張老臉漲成了豬肝色。
“少主!這萬萬不可啊!”羅秉痛心疾首,捶胸頓足,“那兩千七百降卒,可不是一般的流民,他們是張猛麾下最凶悍的匪徒,是那八千精銳的殘部!哪一個手上沒沾過血?哪一個心裡沒藏著狼性?您不將他們斬儘殺絕,以絕後患,已經是天大的仁慈,怎能……怎能收編他們,甚至還許諾給他們土地?這是引狼入室!是養虎為患啊!”
“是啊少主!”另一位族老也跟著附和,“這些人野性難馴,今日投降,不過是權宜之計。一旦他們恢複了元氣,或者有外敵來犯,他們必定會從內部作亂,到那時,我羅氏塢堡可就萬劫不複了!”
“我羅氏乃是詩書傳家,講究仁義。收留這些殺人如麻的賊寇,傳揚出去,我羅氏百年清譽,豈不毀於一旦?”
反對的聲音此起彼伏,幾乎所有族老都認為羅辰這個決定太過瘋狂,太過冒險。
羅辰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等他們說得差不多了,他才緩緩轉過身,銳利如刀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
被他目光掃過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那種冰冷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神,讓他們感到一陣心悸。
“說完了?”羅辰淡淡地開口。
羅秉梗著脖子,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羅辰抬手製止了。
“羅秉族叔,我問你三個問題。”
羅辰伸出一根手指:“第一,這兩千七百人,你說要斬儘殺絕。好,誰去殺?殺完了,兩千七百具屍體,誰去埋?埋在哪裡?這麼熱的天,用不了三天,整個塢堡方圓十裡,都會被瘟疫籠罩。到時候死的人,恐怕就不止這兩千七百了。這個後果,你來承擔嗎?”
羅秉的臉色一白,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羅辰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你說他們會作亂。沒錯,他們會的。所以,我會將他們打散,以十倍於他們的流民和我們的族人摻入其中,分化他們。我會收繳他們所有的兵器,讓他們拿起鋤頭。
我會讓他們每天累得像狗一樣,回到營地隻想倒頭就睡,連做夢的力氣都沒有。我會用軍法來管束他們,一人犯錯,全伍連坐。我還會從他們之中,選拔最聽話、最賣力的人做伍長,讓他們自己管自己。胡蘿卜加大棒,我不信治不服這群亡命之徒。
你們隻看到了危險,卻沒有看到,隻要運用得當,這兩千七百名上過戰場、見過血的精壯,就是最好的兵源和勞動力!”
最後,羅辰伸出了第三根手指,他的聲音陡然變得鏗鏘有力,如金石交鳴。
“第三,我羅氏的清譽?我問你們,我羅氏的清譽,是靠嘴上說出來的,還是靠手裡的刀,碗裡的糧,打出來的?當今天下大亂,到處都是張猛之流,甚至還有更多潰散的亂兵。穀外,至少還有上萬黃巾餘孽流竄在鄉野!能讓我們在這亂世中活下去的,究竟是那虛無縹緲的‘清譽’,還是實實在在的人口、土地和糧食?”
“我告訴你們!從今天起,我羅氏的規矩,就是能讓我們活下去的規矩!我羅辰的意誌,就是羅氏塢堡的意誌!誰讚成?誰反對?”
最後一句,羅辰幾乎是吼出來的。他的目光如鷹隼般掃視全場,一股磅礴的威壓瞬間籠罩了整個議事廳。站在他身後的陳虎,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發出一聲輕微的“哢噠”聲。
整個議事廳鴉雀無聲。
羅秉的嘴唇哆嗦著,臉色青白交加,最終頹然地垂下了頭。其他的族老,更是噤若寒蟬。
眼前這個年僅十四歲的少年,已經不再是那個需要他們“輔佐”的孩童。他是一頭真正的幼虎,已經亮出了他鋒利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