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姓村民原來是你,李克垚?”
李言的聲音嘶啞,像兩塊生鏽的鐵片在摩擦。
他被捕後,日夜都在想一個問題。
自己藏得那麼好,究竟是哪裡露了馬腳?
他自認天衣無縫,卻被警察從天而降,一舉擒獲。
是被人舉報了?
他懷疑過很多人,甚至包括李克垚。
可這個念頭很快就被他自己掐滅了。
那個爛泥扶不上牆的賭鬼,那個為了幾百塊賭資就準備把老婆送到足療店的廢物,
那個自私到骨子裡,連親爹死活都不管的人渣
他怎麼配?
他怎麼敢?
李言甚至懷疑過自己身邊最親近的兄弟,
卻唯獨將李克垚這個他最看不起的跟屁蟲排除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一個爛人,怎麼可能突然長出脊梁骨?
然而,這份被神秘
“親戚”
送來的報紙,徹底擊碎了他的認知。
他死死盯著報紙一角那篇關於
“一品海鮮”
火爆全城的報道。
報道配圖上,那個在人群中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的年輕人,正是他恨之入骨的李克垚!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李言的瞳孔驟然收縮,目光最終定格在
“一品海鮮”
那四個字上。
一品
當初他為了拉攏腐蝕某個乾部,曾投其所好,送過一套昂貴的
“一品”
文房四寶。
這件事,他隻對李克垚這個當時的司機吹噓過。
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獨有的秘密。
“嗬嗬”
李言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臉上的肌肉瘋狂扭曲,雙眼血紅。
原來如此。
原來他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一個!
跟李克垚比起來,自己所謂的城府和心機,簡直就是個笑話!
“李、克、垚”
他一字一頓地咀嚼著這個名字,仿佛要將其嚼碎吞下。
“我就是化成厲鬼,也絕不會放過你!”
李言的指尖,緊緊摳著身邊一本書籍的硬殼封麵,那裡麵,藏著他複仇的唯一希望。
一個冒充他早已死去親戚送東西進來的人。
一個願意幫助他這個死刑犯的人。
這人是誰?
他,到底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
李克垚對此一無所知。
他拿著李軍給的旁聽證,步履輕快地趕到了醫院。
父親的情況正在好轉。
雖然依舊在重症監護室,但蘇醒的次數和時間都比昨天更長。
醫生說,已經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
這個消息,讓李克垚連日來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
中午,他在醫院附近買了三份飯菜。
醫院的飯菜又貴又難吃,可此時此刻,能填飽肚子已是萬幸。
一家三口就在醫院樓下的綠化帶旁,蹲在欄杆邊吃了起來。
吃飯時,李克垚察覺到母親金秀蘭有些魂不守舍。
她好幾次用筷子戳著碗裡的白飯,欲言又止,最終隻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
“媽,有事就說。”
李克垚扒了一口飯,平靜地將菜裡僅有的幾塊肉,全部夾到了弟弟李克寧的碗裡。
“這肉有股腥味,我吃不慣。”
李克寧愣了一下,默默低下頭,大口扒飯。
金秀蘭的眼圈瞬間就紅了。
“克垚今天李四送我來的時候說,你爺爺你爺爺把五千塊錢,給了李克軍。”
她的聲音在發顫,充滿了無儘的委屈和不甘。
“我去找他借錢給你爸救命他一分錢都不肯給啊!”
“那可是五千塊!能救你爸命的錢!”
金秀蘭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還有咱家那片茶山你爸這次前後花了快五萬了,
那茶山一年能掙不少錢,要是能要回來”
她的話語裡,滿是卑微的祈求和絕望。
“可是,你爺爺和你二叔那性子,進了他們口袋的東西,怎麼可能再吐出來?”
“還有你爸我怕刺激他,更怕他不同意”
“克垚,媽沒用,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金秀蘭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壓抑的抽泣。
她知道,打了李勇軍,這梁子已經結下了死結。
她更知道,以丈夫的愚孝,想從李茂才手裡拿回東西,難如登天。
李克垚默默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將碗裡最後一口飯咽下。
那片茶山,他記得。
前世,正是這片本該屬於父母的茶山,被二叔一家霸占,
最後被李克軍賣掉,成了他飛黃騰達的資本。
而自己的父母,卻在貧病交加中,淒慘離世。
不公?
這世上,本就沒有那麼多公平。
所謂的公平,都是靠拳頭和實力掙回來的!
“媽。”
李克垚站起身,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什麼都彆管,也彆去刺激爸。”
“照顧好他,就是你現在唯一要做的事。”
他看著母親通紅的雙眼,一字一句道:
“至於那座茶山,等爸醒了,我會親手幫你拿回來。”
金秀蘭猛地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兒子,仿佛看到了主心骨。
“克垚”
“你們也彆擔心錢。”
李克垚的目光掃過母親和弟弟,
“孫毅警官說,撞我爸的肇事者已經找到了,案子很快就會有結果。”
他頓了頓,看著心情稍稍平複的母親,決定將另一件事提上日程。
“對了,媽,還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金秀蘭擦了擦眼淚,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啥事?”
“等爸情況再穩定點,咱們就出院。”
李克垚看著遠處的樓房,語氣平淡,
“然後,在城裡買套房子。”
“啥?”
金秀蘭以為自己聽錯了,聲音都變了調,
“買、買房子?在城裡?”
這個念頭,她這輩子連想都不敢想。
“哥?”
旁邊的李克寧也停下了筷子,一臉震驚。
“對,買房。”
李克垚轉過頭,看著他們,
“爸這身體,不能再回村裡養著了,萬一再出點什麼事,送醫院都來不及。
再說,村裡那些人,你還想天天見?”
他最後一句話,像針一樣紮在金秀蘭心上。
“可可城裡的房子,那得多少錢啊!咱家哪有”
金秀蘭的聲音又弱了下去,她下意識地覺得這是天方夜譚。
“錢的事你不用操心。”
李克垚打斷了她的話,
“我來想辦法。”
他看向李克寧:
“你不是要複讀嗎?城裡學校總比鎮上好吧?
找個好老師給你補補英語,明年考個好大學,讓你爸高興高興。”
李克寧的呼吸都急促了些。
“再說,咱們家也不能總住在村裡那破房子裡。”
李克垚的語氣裡,帶著一種不容反駁的決斷,
“以後,咱們就住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