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霍域的目光,
葉凡、龐博兩人,也都發現了這一異常。
心緒起伏,眸光也一時難以平靜,葉凡心情複雜的用力握了握拳,
倘若不是被紅毛、金毛給遮住了臉龐,他很確信,自己此時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轉身回頭,向自己一路走來的方向,
大步走了回去。
葉凡這次,仔細留意觀察起來了一路上的各種其他生物蹤跡。
果然,在一株株參天巨木上、一片片灌木草叢中、一根根老藤枝葉的遮掩下,
他,看到了一隻隻昆蟲異獸僵硬死去的痕跡…
幾隻通體赤玉色的異獸小貂,靜悄悄的擁抱蜷縮在一起,安安靜靜的死在了一片赤紅色的老藤掩映之下。
一隻成年人腰圍粗細的巨大蜈蚣,和被自己堵在樹洞巢穴裡的一群灰黑色的異鼠…狩獵者與獵物,在突然降臨的天災麵前,一起死去。
幾條水桶粗細的斑斕大蟒,被“活活嚇死”在了逃離的路上…
但數量更多的,
是連逃都沒來得及逃、便因為自身過於孱弱,未能通過某一條對應的“鑒定標準線”、觸發了“即死”,
瞬間被“驚嚇”到暴斃的弱小生靈。
更遠處,
還有許多足夠強大的異獸生靈,提前產生危機感知後、倉皇逃離過程中,將草木碾壓過所產生的一條條“獸道”…
對於過於弱小的生靈而言,
“強者”不包含惡意針對的隨意路過,便是一場堪比無差彆屠戮滅絕的“死亡天災”。
從頭到尾,
都沒有人打算針對它們,隻是,恰巧路過而已。
“…我開始、有些討厭自己的‘魔身’狀態了,本以為,可以把它變成一種另類的‘祝福’與修行體質,卻沒想到…”
目光複雜,葉凡失神歎息道,
“我現在終於明白,在我之前的所有聖體,為什麼似乎都寧願路斷、寧願至死都不願意接納這種‘祝福’與‘體質’了。
是否曾有聖體,在晚年不詳失控爆發時,氣息籠罩之下,自己…將自己的滿門誅絕?
絕望的親眼看到自己的摯愛、自己年幼的晚輩、寵愛的重重孫子孫女,就這樣…轉瞬、靜靜死在自己麵前?
自己,人還活著,但心已經死了…
我很害怕、很怕這一幕會出現在我身上,此刻,我似乎能夠隱約想象到他們的一絲絲絕望?
這,確實是一種詛咒…”
心中的悲傷,似乎觸動了聖體血脈本身,
讓這一被尊稱為“人族聖體”的體質,血脈空前的躁動了起來。
宛如在最黑暗、最絕望的絕境中,心存死誌、從未想過自己生還的奮力反抗與最後決死一搏,
莫名而來的悲痛。
讓葉凡茫然的流下淚來,眼中無法控製的閃爍著淚花,
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何而落淚?
“…那斷裂的聖崖,是天地的脊梁,
那乾硬的黑血,是大地的血漿,
那如山的屍骨,是祖先的悲涼。
荒古之後,琴瑟和鳴,絲竹悠揚,讚頌至聖大教永昌。
還有誰記得,太陽古皇點亮了人族的前路。怎能忘記,太陰人皇,埋骨他鄉、身死路上。
還有人是否知曉,曾有人泣血補天,前仆後繼讓我人族得以延續昌旺。
盛世歡歌,大道在上,一句荒古廢體將祖先萬載功績埋葬。
眾生如螻蟻,大道在前方,歡歌永高唱,一切血淚終被遺忘。
莫名心傷。
…祖先的血與淚,能否打動你鐵石心腸?”
霍域幽幽的歎息聲響起,
將另一個世界的《祖神謠》,在此刻,聲音沙啞淒涼的緩緩唱響。
一個又一個世界,隻要有人族存在,絕望之時,就總會有相似的一位位“祖神”,以自己的血淚與屍骨,為蒼生、為人族…接續斷路,
無論是哪一個世界,他們的一切,都不應該被後人忘記。
莫名心傷,
小小的牌位都早已遺忘,半尺神龕都無處安放,
誰還記得?
目光定定的落在了葉凡身上,霍域第一次,這樣認真的開口說道、或者說是請求道:
“…我突然有一個想法,想要為一些遺憾,去做一些什麼,
作為其中的核心之一,你這個當代的聖體,會承擔很大風險,當然,也會獲得很多。
我會全力以赴的幫你,
你可以拒絕,哪怕你拒絕了這種自己完全沒必要去承擔的風險,我也一樣會儘全力來幫你。
我們是兄弟、我不會介意這種小事,人人都有自己的苦衷,無妨、我可以再去想其他辦法…
這隻是一個我的懇求,而不是要求…”
霍域的態度很坦誠,
足夠了解他的葉凡和龐博兩人,都能夠體會到他的真誠與坦然。
他們之間的信任度,完全足夠說出這種“冒犯之言”,每一個人都能夠理解彼此…
龐博和葉凡兩人,都相信霍域不會讓葉凡去冒沒意義、沒必要的險,
更不可能會讓葉凡去送死。
緩緩的點了點頭,葉凡已經隱隱猜到了霍域的請求,可能會是為了什麼…
會開口提出這樣的請求,這完全符合他對於霍域為人與性格的了解,
或者說,是太符合了!
霍域,他就是這種人,也正是因此,他跟自己與龐博兩人,交情才會這麼好…
“會對我的修行速度,造成太大影響嗎?隻要影響不太大,我都可以答應你…
但你知道的,我必須要在幾十年內、以最快速度,修行到足以返回地球的程度。”
深呼一口氣,葉凡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啪!”霍域突然一巴掌,重重拍在了葉凡的肩膀上,
完全不符合氣氛的樂嗬嗬笑了起來,把現場那嚴肅沉重的氛圍與畫風,猛地扯到了另一個完全相反的風格裡去,
堪稱是“氣氛破壞者”!
龐博雙手抱著胳膊、站在一旁撇嘴,一副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表情。
霍域自己卻毫不在意,
隻是滿意的說道,“我就知道牢葉你靠譜,一言為定,將來咱們兄弟三聯手,
一定能做大做強、再創輝煌…
放心!不但不會拖慢你的修行速度,還會繼續迅猛增強!加速加速、繼續加速…”
葉凡無語的將霍域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用力的拍了下去,
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他就知道,以霍域的性格、根本就正經不了太久,這就不是個正經人,
每次都是好不容易正經一會、接著就很快變得各種不靠譜…
“我們來建立一個全新的‘無上大教’吧,
名稱就叫做——‘小陰間’,葉凡你是‘小陰間’的當代第一聖子,龐博是第二聖子,我是‘小陰間’的當代聖主,
我會以最快的速度,擁有與東荒各個聖地大教的聖主相媲美的戰力。
地府,是萬靈的歸宿;小陰間,是地府的儘頭…
在這生與死、終將逆轉的輪回儘頭,
一切被眾生所悼念的逝者,都終將再次從輪回中歸來…”
霍域雙目神彩熠熠,
目光誠懇認真的盯著葉凡,坦然說道,
“…我想要在這個世界,重現出我前世記憶裡的一門秘法,《喚魔經》,
我初步有了一些思路,但還不確定具體該如何去做,
我需要有人,來陪我一起去主動冒險嘗試。
小陰間、小陰間…生者與逝者雜居、活人與鬼魂共生,凡是入我門庭、成為‘小陰間’真傳弟子的一個個當世天驕與人傑,
都當背負一位逝去先賢的‘名’與‘魂’。
以身養念、以身聚魂…與一位先賢,互利共生、心心相印,
傳承尊名、傳承信念,
傳承道與法、傳承修行體悟。
薪火相承、生生不息,
站在前人將後人托起的肩膀上,後人理所當然應該去仰望向更高的天宇、攀登向更高的修行境界。
既背負承載過去那些不該被遺忘的榮耀,也將締造未來全新的輝煌與燦爛…
這份輝煌與喜悅,後人當與逝去的先輩們共享,
否則,豈能不寂寞?
尤其是你,葉凡,
作為我小陰間的第一聖子,整個九天十地的安危,都在你的肩上扛著。
曆代的大成聖體,都在前麵看著你呢!
這個責任,你不來擔、誰來擔?”
本來對於又要狠狠坑葉凡這件事,還有些愧疚與不好意思,
但說著說著,霍域把自己也給說服了。
整個人都變得理直氣壯,
這是坑葉凡嗎?這是在給“葉天帝”的肩上、提前“加擔子”。
連“舉重冠軍”都當不好,還想當天帝?
“不是…我是聖子,你憑什麼就是聖主?
我覺得你就是純粹想趁機、占我和龐博的便宜…”
葉凡敏銳捕捉到了重點。
都已經暫時顧不上傷感了,罵罵咧咧的、和龐博一起聯手討伐起霍域。
作為多年的好兄弟、多年的“共軛父子”,
他們太清楚霍域偷偷摸摸的想法了…因為,他們自己也都有同樣的想法,
都是一個宿舍裡出來的,根本就破不了招啊!!
吵鬨了好半天,
三人沉重的心情,都漸漸回複過來。
收拾好了自己複雜心緒的葉凡,
靜靜盤坐良久,才終於艱難的,將已經逐漸失去平衡的“神魔二身”,狀態再次逆轉過來,
收斂魔身,化作聖體。
可以明顯看出來,這一次的兩種狀態逆轉變幻,進行得格外艱難。
魔身的進度,要比聖體高了一大截。
顯化為魔身,能夠讓一直在艱難維持著兩者平衡的葉凡,狀態變得輕鬆很多,
可以減輕他的很大一部分壓力與負擔。
但一路走來,無意間所造成的這一場“死亡天災”,讓葉凡寧願自己去多承受更大的風險,
也不願繼續下去。
他不敢說什麼自己能媲美先賢“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的心境,
卻也有屬於自己、永遠都不願意放棄的堅持。
無論彆人嘲笑與否,他都不在意,想做、便去做了…
心底裡,他已經默默把設法控製、或關閉這一堪稱“死亡光環”的範圍性殺傷能力的需求,排在了自己時間安排的前列之中,
在自己能夠徹底控製這一能力之前,他一定會慎用這種狀態。
霍域與龐博兩人沒有勸說,隻是在旁邊默默等待。
許久之後,
將詭異不詳的“魔身血脈”外顯、所生長出來的一身紅毛與金毛,都儘數斬落、褪去,
壓製進了血脈的最深處。
重新恢複為荒古聖體的葉凡,在一聲暢快的長嘯聲中,長身而起,
屬於聖體的璀璨熾熱、仿佛從地麵上升起了一輪煊赫大日般的黃金氣血,
向四麵八方,如滾滾浪濤海嘯般、澎湃湧去,肆意的衝刷、清洗著一切詭異不詳的動亂與黑暗陰邪氣息。
一根根紅毛、金毛,都像是暴露在烈日炙烤下的脆弱積雪一樣,
眨眼間,就被蒸發得消失殆儘,
被聖體氣血煉化得徹底湮滅消失…
但,消失的隻是形體,
作為本質的那股詭異不詳氣息,卻像是無法消滅的跗骨之蛆一樣,牢牢鎖定在了將它們湮滅的聖體氣血之上。
很快便隱匿消失得讓霍域三人,全都再也感知不到屬於它們的氣息,無法確定究竟是藏在哪裡。
顯然,藏匿、鎖定、詛咒…都是這種力量,所最擅長的獨特屬性,
與霍域記憶中那件仙器“通天冥寶”的屬性特點,能夠完全對應得上。
正麵戰鬥能力,未必有多強,但在隱匿與欺軟怕硬、專挑老頭老太太打這一方麵,
確實是強得離譜…
不愧是缺德冒煙的“紅毛禁器”的最本質源頭。
思索中默默腹誹的霍域,
卻無意間忽略、忘記了“紅毛禁器”這一堪稱是缺了大德的缺德思路,究竟是誰想出來的了。
其道德標準,忽上忽下、十分靈活…
狀態重新調整之後,
三人的行動更加迅速,目標始終都很明確。
直指向這片廢墟古地的深處最核心,
隨著距離越來越深入。
很快,他們三人,便體會到了所謂的“危機四伏、步步殺機”,究竟是一種怎樣的狀態了。
沒走幾步,個頭足有麻雀那麼大的漆黑怪蜂,密密麻麻的彙聚成蜂群,宛如一片烏雲從天而降,要將他們徹底淹沒。
霍域擺了擺手,一片璀璨絢爛的神光掃過,
不存在任何技巧,隻是單純的苦海神力碾壓。
便將這片能夠輕易屠滅一座凡人小城的蜂群,湮滅得乾乾淨淨,
隻剩下一片黑灰,從天空中飄落。
之後平靜了沒多久,
經過一片潮濕沼澤地時,一隻近十米長的巨鱷,從潛伏的泥沼中暴起,
一口向隊伍中間的龐博吞去。
龐博的臉色有點發黑,總覺得三人中實力最弱的自己,似乎是被當成軟柿子了,
惱怒中,掄起這隻巨鱷,便砸向了沼澤地的深處,驚起了泥沼下無數巨物的驚慌逃竄。
剛走出這片沼澤地,重新進入密林中。
一條像是剛剛不久之前、被魔身葉凡的氣息給嚇死在了路上的毒蟒同類的斑斕大蟒,
蜷縮躲在一根根與自己粗細程度、外形粗看時都很相似的粗壯老藤中間。
當霍域三人路過時,
這條水桶粗細的斑斕大蟒,像一根繃緊的彈簧一樣,驟然間縱身撲越過來,
噴吐出一片霧氣,向霍域三人籠罩而去。
葉凡的表情很無語,隨手一拳揮出,裹挾著淩厲勁風、吹散毒霧,將這條不知死活的毒蟒半截身子,打成了一片彌散四濺的血霧,
他不願意行滅絕之事。
但也不代表會對針對自己而來的殺意,無動於衷。
一路走了這麼久,直到此時,
初入修行界、暫時處於“半文盲”狀態的三人組,才算是終於遇到了一種自己認識的異獸毒蟲。
這種在靈墟洞天的“異獸資料記載”中,被稱之為“毒龍”的斑斕大蟒,
對凡人自然是威脅巨大,
但隻要是邁入了苦海境界修行三階段中的第一階段,凝聚出自己的苦海神紋,
就能夠隨意斬殺。
在真正修士的生態定位中,實力很低、很孱弱…
跑來偷襲一個彼岸境界修士、一個命泉境界的妖神血脈、一個“搬血境”修行有成的魔道聖體,
真是嫌命長了。
“可惜了,我記得資料上說,這種蛇的蛇膽,是煉藥的好材料,一顆可以向宗門換一瓶百草液。”
窮得“吃土”、窮怕了的龐博,瞥了一眼,有些惋惜的隨口嘟噥著。
走上修行路之後,他才知道自己有多窮,現在窮得一分錢掉地上、都想彎下腰去撿,
一點不嫌棄。
葉凡也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拳頭,有點後悔用的力氣太大了。
哪怕是懶得帶回去跟靈墟洞天交換,把蛇膽扔嘴裡生吞…說不定,也會有點效果啊,
被霍域帶歪之後,他現在也是隻要看到了天地精氣充沛的靈土,就會下意識的思索著能不能拿來“吃”了。
再少他也不嫌棄,積少成多,總能堆出一座無量須彌山來。
被兩人的目光注視,霍域也思索了一下,目光交錯間,三人的思路…便迅速同頻。
“我們…開個野炊自助餐會?隻要不是人形的,都拿來試試看能不能吃;是人形的,先打回原形、再拿來吃,
總之,吃掉吃掉、統統吃掉…
最後,再寫個食譜?”
霍域嘗試著詢問道。
一瞬間,葉凡的臉,就笑開了花,強忍著、矜持淡定的點了點頭。
被靈墟洞天一直“強行齋戒”到現在,
整天隻能吃藥、“吃草”和“吃土”,
饞肉早已經饞得看見了靈墟洞天的仙鶴、靈鹿,都盤算著…想要抓來烤了吃的龐博。
更是忍不住的連連搓手,雙眼放光的狠狠點頭讚同。
讚賞的向霍域豎起了大拇指,稱讚道:
“著書立說,這是古之大賢的風範!咱們兄弟三人,也該效仿當初寫下《山海經》的先賢,
寫出一本真實、準確、毫無遺漏的《九天十地美食鑒賞錄》!什麼鳳凰、金烏、麒麟、玄武…我龐博一定要嘗嘗它們的味道,
再詳細的寫出來,狠狠饞一饞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