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儀,你……”
扶殷以為是宋妙儀改變主意折返了,剛驚喜的抬眼,就見司遙走進了屋中,後麵的話消音在了喉間。
連帶著麵上的笑意,都淡了許多。
對此,司遙並不在意。
她居高臨下的打量著扶殷。
經過近一月的休養,少年比她上一次見時,狀態好多了。
凹陷進去的臉頰,也長出肉豐潤了起來,那雙漆黑的瞳仁,也顯得像是正常大小,鼻梁高挺,唇瓣上薄下厚,眉毛濃密。
不難看出日後的俊逸之姿。
想到他上一世的結局,司遙眸色變了又變,旋即開門見山的問:“你喜歡妙儀。”
這是陳述句而不是疑問句。
但也僅僅是字麵上的意思。
扶殷如今才十二三歲,比宋妙儀小了整整兩歲,沒有得到過什麼教導,哪分得清男女之間的感情呢?
在司遙銳利的目光下,扶殷無處遁形,像是被扒了衣裳似的難堪。
他睫毛顫抖,手臂青筋凸出,沉默良久,扶殷才道:“妙儀是我唯一的朋友。”
在他的世界裡,隻有宋妙儀是有顏色的。
在他瀕死之際,像個溫暖的太陽一樣出現,給予了他許多不曾感受過的關懷。
通過方才的觀察,扶殷知道麵前這位漂亮的少女,對宋妙儀來講,十分重要。
手指下意識的攥緊被角,有些害怕司遙的下一句話便是讓他遠離宋妙儀。
並不知道在這短短幾秒鐘裡,扶殷腦補了什麼的司遙,淡然頷首,道:“那你知道你現在的存在,隻會害了她嗎?”
一個彆國送來的質子,不得任何人寵愛。
沒有足夠的實力,就如案板上的雞鴨,任人宰割。
再則,宋妙儀與旁人不同。
她頗得聖寵,自小被嬌養著長大,不少皇子、公主、嬪妃都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
若被人爆出她私自和扶殷有所往來,結果可想而知。
或許……
上一世宋妙儀就是因為扶殷,才落得個那樣的結局。
不然宮中公主眾多,為什麼景隆帝獨獨選中最寵愛的永安公主,作為去邊塞的聯姻對象?
扶殷喉頭發緊,果然,司遙是想要讓他遠離宋妙儀。
道理他都懂,但是他不想。
一想到要和宋妙儀分開,扶殷的眼圈就情不自禁泛紅了一圈。
鼻頭酸酸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司遙:?
她也沒有說什麼重話吧?怎麼就哭了呢?
難不成跟宋妙儀一樣是個淚失禁?
登時,司遙眸中染上了幾分複雜之色。
幽幽燭光中,襯得扶殷的影子有些孤寂,片刻,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用通紅的眼睛望向了司遙。
“我會遠離妙儀的……我不會再找她了。”
虛弱痛苦的聲音聽得司遙很莫名其妙。
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
扶殷這是誤會她的意思了。
以為她方才的那句話,是想要將他從宋妙儀身邊趕走。
司遙忍不住扶額,“扶殷,遇事你就隻想到退縮嗎?”
扶殷一怔,“什麼?”
“你舍得失去妙儀這樣一個朋友嗎?”司遙反問扶殷,麵色平靜,嗓音卻如風浪似的,席卷著他,“如果你不想,那就變強。”
世間萬物,唯強不破。
拋開地位權利,你當下能做的,就是強大自身,讓自己的價值最大化。
這樣,你才有選擇的機會。
房中靜謐了許久。
扶殷低頭,喃喃自語,“變強?”
他真的……可以變強嗎?
從他記事起,陪伴他最多的就是蛇鼠蟲蟻。
派來伺候他的下人,個個都是醜惡嘴臉,對著他不是一陣謾罵就是一通拳打腳踢。
扶殷反抗過,可沒有用。
漸漸的,他也就麻木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乖一點,還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司遙沒有過問他在冷宮的遭遇,即便猜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何必再戳人痛處呢?
“變強了,你才能護得住你在乎的人。”
“那我要怎麼做?”
扶殷幾乎迫切的再次望向司遙。
……
耽擱了半柱香的時間,司遙才回到宋妙儀身邊。
剛整理好解釋措辭,宋妙儀卻突然湊近,神神秘秘的問:“遙遙你老實交代,你根本沒落下什麼東西,是不是去找裴銜青了?”
司遙看她一眼,殊不知正是這一眼,讓宋妙儀更堅定了自己的猜想。
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
司遙沉默,算了,她覺得是這樣就這樣吧。
也省得她再找彆的理由了。
接著,就聽見宋妙儀遺憾的歎息了一口氣,“看來我二哥是真的沒有一點希望了。”
說到底,她真的還挺希望司遙做她嫂子的。
可惜,是她二哥沒福氣。
要是她母妃多給她生幾個同父同母的哥哥就好了,這樣淘汰一個還有另一個當備胎。
總得有一個被看上吧?
迎著夜色,馬車原路駛回。
雙財走進書房,恭敬道:“公子,司姑娘已經走了。”
房內,左右亮著燈盞,裴銜青高大的影子被映在牆壁上。
墨發儘數束在發冠之中,狹長的瑞鳳眼低垂著,殷紅的薄唇輕抿,撥開桌麵礙事的書卷,露出最底下的畫軸。
宣紙上,赫然是司遙的肖像畫。
每一筆都是裴銜青親自繪畫而成,惟妙惟肖,神態、動作都與正主如出一轍。
雙財低著頭,不敢亂看。
須臾,耳邊傳來裴銜青的聲音,“今日校場發生了何事?”
“章少爺同一名叫劉放的老將比試,打斷對方三根肋骨,贏了。”
裴銜青眯了眯眼,“還有呢?”
“還有,還有……”雙財絞儘腦汁回想,下一秒恍然大悟,“司姑娘把裴世子給羞辱了一頓!說他打不過章少爺,就莫要來自取其辱!”
在話音落下的同時,裴銜青唇角微不可察的翹了翹,修長的手指輕輕撫上畫上少女的側臉,摩挲了兩下,眼底染著濃烈的繾綣之色。
雙財屏住呼吸,站在原地靜等著裴銜青的下一步吩咐。
良久。
裴銜青才從畫中抬眼。
“裴昭這邊暫時不用盯了,”他嗓音冷淡,“你去盯著司雲渡,如有任何異常,立刻向我稟報。”
這才是重中之重。
畢竟關係著司遙能否退掉這門婚事。
裴昭……太礙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