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突然止住話頭,司遙不禁喚了一聲,“裴公子?”
燭影搖曳裡,那聲‘公子’在他平靜的心底蕩漾出層層漣漪,漏跳的心也隨之如擂鼓般瘋狂跳動。
裴銜青垂眸掩去眼底的暗潮洶湧,指腹無意識的摩挲著被麵,待呼吸稍穩,方抬眼望向司遙——
卻見她眉心微蹙,眸中倒映出他的麵孔,似在探究他方才的失態。
“無事。” 他輕笑一聲,眼尾微挑,“隻是忽然想起一事——司姑娘打算何時退掉和我那胞弟的婚事?”
同司遙相處也有一月了,從一開始,司遙便斬釘截鐵的說不會與裴昭成婚。
可直到現在,兩人的婚約仍未解除。
其中的複雜程度裴銜青自是知曉,秉著尊重對方的心理,裴銜青並未插手此事。
他在等司遙主動開口求助他。
可等了許久,司遙仍一字未提。
難免,裴銜青心中漫出些許躁意,胡思亂想間,甚至還生出了司遙對裴昭還餘情未了的荒唐念頭。
司遙並不知他心中百轉千回。
她早已計劃好了一切,聲線清冷如泉:“等三月後的那場戰事回來,這門婚事便會就此作廢。”
聞言,裴銜青沉默了一瞬,忽而,他才輕笑出聲,“屆時裴某必會送上厚禮,祝賀姑娘脫離苦海。”
言罷起身,抬手替她掩好窗扇,留下一句‘姑娘早些安歇’,方才從窗戶一躍而下。
司遙望著輕晃的窗紙,後知後覺意識到廂房設於三樓,可裴銜青卻來去自如、如履平地。
他的身手或許……並不比她差。
燭火明明滅滅,司遙側過身子,沒一會兒便陷入了熟睡。
這一覺她睡得極為踏實。
晨時琳琅進來伺候她洗漱,順便說出將軍府的傳話,“棲梧閣的家具都已全部置辦妥當,姑娘,要現在回去嗎?”
司遙搖頭,指尖掠過鬢邊碎發,“先不回去。上次去霍叔那打製的武器,可完成了?”
琳琅回道:“霍叔說三日後親自送來,姑娘不必擔心。”
用過早膳,主仆二人往公主府走去,正巧看見宋妙儀蹲在牡丹叢前揪花瓣。
鵝黃裙裾上沾滿顏色鮮豔的細碎花屑,口中念念有詞:“去看扶殷…… 不去看扶殷……”
“妙儀。”
司遙輕聲喚她,卻見宋妙儀猛地一個回頭,兩眼汪汪看著她,“遙遙,你說是不是老天都不讓我去看扶殷啊?我扯了十幾朵花,有十六次都是不去看這個答案……嗚哇,太欺負人了!”
扶殷受傷住在冷宮,宋妙儀是日日夜夜都擔憂著。
上次司遙把話說重了,嚇得她根本不敢自己一個人偷偷溜進去。
就像司遙和宋燕臨說的那樣,要是真的被人發現,告到景隆帝麵前,不僅她要挨罵、受罰,還得連累到無辜的扶殷!
可她真的很擔心扶殷的情況嘛!
宋妙儀纏著司遙軟語央求許久,司遙讓她再耐心等幾天。
“再有三日書院便開學了,屆時我會找個理由進宮尋你……”
“不必尋由頭!”宋妙儀眼眸忽地一亮,拽著司遙的袖子直晃,發間珍珠步搖撞得叮當響,“遙遙,你來做我的伴讀吧!”
這一嗓子喊得清脆,驚起籠中金絲雀撲棱振翅。
司遙挑眉望她。
就見宋妙儀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貓兒得了腥般得意,繼續往下說:“皇家書院設於皇宮之內,由太傅親自教導。尋常貴女縱是丞相之女,也得爭個伴讀之位方能入內。”
她掰著手指如數家珍,裙角掃過滿地花瓣:“彆的公主都有個伴讀,偏我身邊連個說話的都沒有。”
“遙遙,你若來了,咱們每日就能同車進宮,一起去看扶殷了!”
以前司遙奔波於戰場,即便宋妙儀想讓她當伴讀,都沒有任何機會。
現在機會不就來了嗎?!
宋妙儀興衝衝的望著司遙,期待著她的同意。
司遙也沒有掃她的興,“可以是可以,隻不過——”
宋妙儀秒懂她的意思,搶答道:“遙遙你放心!等會兒我就進宮去求父皇,讓他下旨!”
直至日薄西山,司遙才回了將軍府。
她徑直去了棲梧閣,細細檢查了一番,確定大物件都備齊後,方才讓琳琅去把客棧的房退了。
屋中家具皆用上等黃梨木精製而成,紋理細膩如行雲,比她原來邀月閣用的,何止好上百倍?
偏她眸中未起半點波瀾,指尖漫不經心劃過案頭新供的白瓷瓶。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抬頭一看,司蓁蓁正娉娉嫋嫋的走進來。
她沒敢和司遙靠得太近,就停在一個不遠不近的地方。
“司遙,我告訴你,你彆高興的太早,這裡是我的閨房,你縱是鳩占鵲巢,也不過是暫借幾日風光罷了!”
沒帶丫鬟過來,司蓁蓁根本用不著任何偽裝,直接開門見山的挑明主題。
她一直在等司遙回來。
從白天等到晚上,終於是等到她回來了!
司遙用一副莫名其妙的眼神睨著她,“司蓁蓁,你這是存在感匱乏?特意來我麵前演這跳梁醜劇?”
言語間滿是對她的嘲笑。
若換作以往,司蓁蓁肯定會被氣得麵紅脖子粗的,可當下,卻不怒反笑,甚至心情大好。
司遙默:不過一日未見,司蓁蓁就得失心瘋了?還是遠離的好。
而後就見司遙往後退了兩步,眉眼間的厭棄不言而喻。
司蓁蓁:???
司蓁蓁張口就罵:“司遙,你是不是有病?”
話落,又迅速說,“罷了,我懶得與你計較,過幾日我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到時候可彆做出一副哈巴狗的醜樣!”
司蓁蓁過來的目的就是來挑釁的。
可司遙至始至終都沒用正眼看過她,又說了一會兒,司蓁蓁沒氣到司遙,反倒自己懷著滿肚子怨氣,氣呼呼的走了。
三日後,雨過天晴,碧空如洗。
司遙和宋妙儀約定好在書院碰麵,府中的馬車一早就被司蓁蓁弄走了,琳琅趕緊又去借了一匹。
等抵達書院時,已然晚了三刻鐘。
司遙走進書院,正要喚宋妙儀的名字,卻見她身邊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眼眸霎時危險的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