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懷中之物,是欲引渡己身,還是…要焚儘這濁世汪洋?”
焚世?渡己?
問題如同兩座無形的大山,轟然壓在林默瀕臨崩潰的意識之上。
劇痛撕裂著神經,冰冷浩瀚的“豎瞳知識”如同億萬冰錐穿刺著靈魂,沈三篙“天地為爐”的慘烈道境與阿萊撲向槍口的嘶吼在識海中激烈衝撞!
焚世?將這卷軸的力量徹底引爆?像沈三篙那樣燃儘一切,拖著這肮臟的追殺漩渦、連同這光怪陸離的鋼鐵叢林一起,墜入毀滅的深淵?
那冰冷的、非人的“知”在瘋狂鼓噪,毀滅的衝動如同毒蛇噬心!
這卷軸蘊含的力量,加上那“豎瞳”灌輸的知識,他有模糊的預感,若不顧一切地“焚爐”,足以讓這片繁華之地化為焦土!
渡己?帶著卷軸活下去?像喪家之犬一樣,在永無止境的追殺中苟延殘喘?
陳伯的血,沈三篙的燈,阿萊的撲擊……那一幕幕血色畫麵再次撕裂眼前!活下去?替他們活下去?
可這雙手,這具身體,這靈魂,早已被血與火、被異種的知識汙染得麵目全非!
這殘破的軀殼和扭曲的靈魂,還能承載得起那份沉甸甸的“活下去”嗎?
“呃…啊——!!!”
林默喉嚨裡爆發出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困獸瀕死的嘶吼!
那不是回答,而是靈魂被生生撕裂的哀鳴!
他猛地抬起頭,熔金幽藍的瞳孔中,熔金與幽藍的漩渦瘋狂旋轉、對衝、湮滅!
左臂上剛剛黯淡的暗金裂紋再次爆發出刺目的光芒,藍金色的粘稠液體如同熔岩般從裂紋深處洶湧滲出!
他身體劇烈顫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體內狂暴衝突的力量徹底撐爆!
就在他精神與肉體雙重崩潰的臨界點——
嗡——!!!
懷中的卷軸,仿佛感應到他靈魂深處那滔天的悲怒、絕望與毀滅衝動,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熾熱與震動!
一股混合著古老武道真意、冰冷異種知識以及林默自身那股不屈凶戾意誌的狂暴洪流,如同沉寂萬年的火山徹底蘇醒,決堤的天河倒灌而下,狠狠衝入他瀕臨破碎的識海!
轟!
識海中,那熔金與幽藍交織、布滿裂痕的《天工開武圖》核心圖譜,被這股狂暴洪流徹底點燃!
圖譜中央,那代表“焚爐篇”的區域,光芒瞬間熾烈到極致!
沈三篙烙印其上的“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的神韻,不再是微弱的火星,而是化作了焚儘八荒的烈焰核心!
一股無法形容的、毀滅性的氣息,如同蘇醒的太古凶神,以林默為中心,轟然爆發!
哢!哢!哢!
覆蓋整個“忘川渡”的“時凝”領域,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麵,瞬間布滿了蛛網般密集的裂痕!
凝滯的空氣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緩慢飄落的塵埃驟然加速!
僵直的蒸汽白龍猛地掙脫束縛,發出刺耳的嘶鳴!凝固的爵士樂殘音瞬間消散!
“不好!”渡翁溫潤的臉色第一次劇變!他枯瘦的左手猛地按在吧台黃銅羅盤之上!
一層濃鬱如實質的古玉色光暈瞬間爆發,試圖加固那搖搖欲墜的“時凝”領域!
然而,晚了!
轟隆——!!!
如同無形的枷鎖被徹底掙斷!“壺中日月凝”的領域轟然破碎!時間流速瞬間恢複正常!
凝固的一切驟然“活”了過來!
伊萬龐大的身軀猛地一沉,踩得木質地板轟然炸裂!
他冰藍色的眼眸瞬間被林默身上爆發出的恐怖毀滅氣息刺激得一片血紅,野性的凶光徹底壓倒了理智!
根本無需思考,源自西伯利亞凍土的搏殺本能徹底主宰了他!
一聲如同暴熊般的咆哮炸響!雙臂上靛藍色的古老圖騰瞬間亮到刺眼!
他龐大的身軀化作一道狂暴的颶風,不再顧忌任何規則,帶著碾碎一切的蠻荒氣勢,朝著氣息狂暴、如同人形熔爐般的林默,狠狠撞了過去!目標直指林默胸前那鼓起的卷軸位置!
西伯利亞古搏殺術·狂熊抱嶽!
幾乎在同一刹那!
卡座深處,陰影湧動!那墨旗袍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瞬間消失!下一瞬,已出現在林默側後方!
寬大的墨色旗袍袖口無聲滑落,露出那隻白皙如玉、卻蘊含著毀天滅地切割之力的右手!
五指如蘭綻放,掌心上方,一點極致的幽暗鋒芒憑空凝聚——不是一枚,而是三枚通體漆黑、高速震顫的峨眉刺!
呈品字形懸浮!那水銀般流動的幽藍力場不再內斂,而是如同燃燒的冷焰般升騰而起!
峨眉刺·三才絕影!
沒有聲音,隻有純粹到極致的殺意!
三枚黑刺並非射出,而是隨著她玉手優雅而致命的一拂,如同三道撕裂空間的黑色閃電,帶著湮滅一切的切割意念,瞬間跨越空間,分彆射向林默的後心、後頸與持卷軸的左手手腕!
角度刁鑽狠辣,時機把握在林默力量爆發、舊力未生新力未繼的刹那!這是必殺之局!
“住手!”渡翁的厲喝如同驚雷炸響!他按在黃銅羅盤上的枯手青筋暴起,濃鬱的古玉色光暈瘋狂注入!
一股更加磅礴厚重的意誌瞬間壓下,試圖強行鎮壓這失控的殺局!
然而,林默體內那股被卷軸引爆的、混合了焚爐真意與毀滅衝動的狂暴力量,已然徹底失控!
“吼——!!!”
麵對伊萬正麵狂暴衝撞而來的巨軀,麵對身後三道撕裂空間的索命黑芒,林默熔金幽藍的混沌瞳孔中,最後一絲屬於“人”的掙紮徹底熄滅!
隻剩下純粹到極致的毀滅與瘋狂!他不再試圖控製,不再試圖思考!
將所有的痛苦、悲怒、絕望,連同那“焚儘濁世”的毀滅衝動,儘數注入識海中那燃燒到極致的“焚爐篇”圖譜!
他那隻焦黑扭曲、裂紋噴薄著熔金光焰的左手,不再防禦,不再格擋,而是帶著同歸於儘的慘烈,朝著正前方撞來的伊萬,毫無花哨地一拳搗出!
焚爐·燼八荒!
拳出!無聲!
並非沒有力量,而是所有的毀滅能量被壓縮到了極致!拳鋒前方的空間瞬間向內塌陷、扭曲、灼熱!
形成一個微型的、吞噬光線的絕對黑暗奇點!空氣被瞬間抽乾!時間仿佛再次被強行拉扯變慢!
一股焚儘萬物、歸於虛無的恐怖意誌,如同無形的巨浪,率先狠狠拍在伊萬身上!
轟!
伊萬那如同極地暴熊般狂暴衝撞的身軀,在距離林默拳頭尚有半尺之時,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由億萬度高溫構成的焚世之牆!
他身上亮到刺眼的靛藍圖騰光芒瞬間黯淡、崩碎!虯結如鋼鐵的肌肉發出不堪重負的撕裂聲!
冰藍色的眼眸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與痛苦!
前衝的勢頭被硬生生遏止,巨大的反衝力讓他龐大的身軀如同被無形巨錘砸中,猛地向後倒飛出去!
口中噴出的鮮血在空中拉出一道刺目的紅線!狠狠撞在吧台邊緣!
轟然巨響中,沉重的實木吧台被撞得四分五裂!咖啡杯、器具、酒瓶稀裡嘩啦碎了一地!
而林默轟出這一拳的同時,身體也被巨大的反作用力帶得向前踉蹌!
恰恰避開了射向後心與後頸的兩枚致命黑刺!
但射向他左手手腕的第三枚黑色峨眉刺,卻如同跗骨之蛆,精準地抓住了他力量爆發後那一瞬間的遲滯!
嗤——!
一聲輕響,如同熱刀切入黃油!
那枚凝聚了墨旗袍女人巔峰切割意念的黑色峨眉刺,無視了林默左臂上噴薄的熔金光焰和強悍的肉體防禦,精準地、無聲地貫入了他左手手腕的關節縫隙之中!恐怖的切割意念瞬間爆發!
噗!
林默左手手腕處,焦黑的皮膚、堅韌的筋肉、乃至腕骨,如同被投入了無形的粉碎機!
瞬間化為無數細微的粒子塵埃!整個左手掌,連同小半截小臂,齊腕而斷!
斷口處光滑如鏡,沒有鮮血噴濺,隻有一層焦黑的碳化痕跡和瞬間被高溫熔融又凝固的詭異藍金色金屬光澤!
斷掌帶著那枚兀自震顫的黑色峨眉刺,無力地向地麵墜落!
“呃——!!!”這一次的劇痛,超越了此前任何一次!
不僅僅是肉體的毀滅,更是靈魂層麵被那冰冷切割意念撕裂的極致痛苦!
林默發出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猛地向前撲倒!
斷腕處傳來的毀滅性痛楚幾乎要將他殘存的意識徹底淹沒!
就在斷掌即將墜地的瞬間——
一隻枯瘦、穩定、縈繞著溫潤古玉色光暈的手,如同穿越了空間,穩穩地托住了那隻焦黑的斷掌,以及掌中兀自震顫嗡鳴的黑色峨眉刺。
是渡翁!
他不知何時已離開了吧台,站在了林默撲倒的身體旁邊。
他的臉色異常凝重,甚至帶著一絲蒼白,顯然強行鎮壓失控領域和介入這場慘烈搏殺消耗巨大。
他溫潤的眸子看了一眼斷掌上那枚散發著冰冷殺意的峨眉刺,又看向撲倒在地、身體因劇痛而劇烈抽搐、斷腕處藍金色“熔岩”不斷滴落的林默,眼中那抹悲憫終於化為實質的痛惜。
他枯瘦的手指在斷掌上方虛拂,一層濃鬱的古玉色光暈包裹住斷掌和那枚黑刺,暫時隔絕了那恐怖的切割意念對林默靈魂的持續侵蝕。
渡翁抬起頭,溫潤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被他一擊重創、掙紮著想要爬起的伊萬,以及卡座陰影中、氣息因絕殺被阻而瞬間變得冰寒刺骨的墨旗袍女人。
“夠了。”渡翁的聲音不高,卻如同蘊含著某種天地律令,清晰地壓下了咖啡館內所有的殺意與混亂。“驚鴻小姐,你的‘照影’已沾血。伊萬,你的骨頭斷了三根。這位‘爐中客’……”他低頭看著地上瀕死的林默,聲音低沉下去,“更是付了一隻手掌的代價。”
他托著那隻斷掌,緩步走向吧台的廢墟。每一步落下,腳下破碎的玻璃、木屑、咖啡漬都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撫平、歸攏。
“忘川渡的規矩,是渡人,不是葬人。”渡翁走到僅存的半截吧台前,將那隻包裹著古玉光暈的斷掌輕輕放下,連同那枚被暫時禁錮的黑刺。“今日的血,夠了。”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尖縈繞著濃鬱的古玉光暈,緩緩點向自己另一隻手掌的掌心。
指尖劃過,一滴殷紅中帶著奇異金絲光澤的血液,緩緩滲出。
渡翁的目光,再次落回地上瀕死的林默身上,那眼神複雜難明。
“爐火焚心,餘燼尚存。年輕人,你的路,還長。這隻手,老朽…替你暫時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