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黑暗,如同濃稠的墨汁,灌滿了這條傾斜向下的狹窄通道。僅有幾支幸存的手電筒光芒,在劇烈晃動中撕開微不足道的口子,映照出人們扭曲變形的影子在濕滑冰冷的牆壁上瘋狂跳躍。每一次踉蹌的腳步、每一次沉重的喘息、每一次擔架磕碰金屬的悶響,都在封閉的空間裡被無限放大,敲打著緊繃到極致的神經。
“快…彆停…向下…”老k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背靠著冰冷刺骨的合金門壁劇烈喘息。裁決者緊握在手中,槍身的幽藍紋路在黑暗中如同垂死的螢火,明滅不定。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身後那扇隔絕了生死的厚重門戶,正承受著一波強過一波的、冰冷的能量衝擊——裁光的“手術刀”沒有放棄,它們正在用更精確、更暴力的方式,試圖切開這道最後的屏障。
隊伍在阿木嘶啞的催促下,連滾帶爬地向黑暗深處移動。腳下是滑膩的、不知沉積了多少年的汙垢和冷凝水,稍有不慎就會摔倒。抬著磐石和小七的人走得尤為艱難,每一次顛簸都讓昏迷中的磐石傷口滲出暗紅的血,浸透了簡陋的包紮;而小七冰冷的身體,則在擔架上微微晃動,蒼白的手腕無力地垂落。
“阿厲!撐住!”阿木回身,一把架住因為後背劇痛而腳步踉蹌的年輕人(阿厲)。阿厲臉上纏著的滲血布條早已被汗水和汙垢浸透,他咬緊牙關,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後背那道被淡金色光束擦過的焦黑傷口,在小男孩母親懷中散發出的乳白色光暈籠罩下,雖然不再有灼燒感,但皮肉汽化後的猙獰創麵和深入骨髓的痛楚依舊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沒…沒事!走!”阿厲推開阿木的手,眼神凶狠地瞪著前方的黑暗,仿佛要將痛苦和憤怒都傾瀉到那未知的深淵裡。
不知向下奔逃了多久,直到老k猛地抬手,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
“停…這裡…暫時…掃描弱了…”他喘息著,身體因脫力和原力核心的灼痛而微微顫抖。眾人如蒙大赦,瞬間癱倒在冰冷的通道地麵上,隻剩下粗重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在黑暗中回蕩。僅有小男孩掌心的那團乳白色柔光,穩定地散發著溫暖,如同黑暗海洋中唯一的光明孤島,輕柔地撫慰著人們疲憊欲死的軀體和驚魂未定的心靈。
短暫的死寂中,沉重的悲傷如同冰冷的潮水,無聲地淹沒了所有人。磐石那如山般擋在光鑄者麵前的身影,他口中噴湧的鮮血,最後屏障破碎的轟響…這一幕幕在每個人腦海中反複閃現。
阿木背靠著濕冷的牆壁,用沒受傷的手臂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金屬管壁上!沉悶的撞擊聲在通道內回蕩,指關節瞬間破裂流血,他卻渾然不覺,布滿血絲的眼中充滿了血紅的憤怒和刻骨的無助。“老大…”他聲音嘶啞,帶著濃重的鼻音,像是受傷孤狼的低嗥。
老k沒有時間去悲傷。他強忍著眩暈,跪倒在擔架旁。冰涼的手指第一時間探向小七纖細的脖頸。脈搏!極其微弱、緩慢,仿佛隨時會停止,但…存在! 他的手指又小心翼翼地拂過她蒼白手腕內側——那個黯淡的貓爪印記。指尖傳來的觸感不再是純粹的冰涼死寂,而是…一絲極其微弱、如同初生蝶翼般幾不可察的搏動! 這搏動,比在彌迦節點核心內感受到的更加清晰、更加頑強!
“丫頭…”老k渾濁的老眼瞬間蒙上了一層水汽,乾裂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心臟像是被一隻溫暖而有力的手攥緊了,帶來一陣夾雜著劇痛和狂喜的悸動。活著的!她還在頑強地抗爭!這發現如同一劑強心針,暫時壓下了磐石“犧牲”帶來的沉重。他必須保住她!不惜一切代價!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不是激動的時候。他盤膝坐下,將裁決者橫放在膝上,冰冷堅硬的觸感帶來一絲支撐。他閉上眼,將殘存的精神力,如同抽絲剝繭般,小心翼翼地灌注進裁決者槍身那微弱的幽藍紋路中,再通過這把鑰匙,竭力捕捉著彌迦殘留在這片死寂地底、那如同遊絲般斷斷續續的指引信號。
嗡…
裁決者傳來微弱的共鳴。老k的意識順著那縷幽藍的“絲線”,艱難地向通道更深處蔓延、探索。
黑暗的潮水在感知中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模糊的、由能量和物質結構構成的“地圖”:
前方: 通道並非永無止境地下墜!在感知延伸的儘頭,它接入了一個…相對開闊的空間! 彌迦的信號源就在那裡,比在通道中清晰穩定得多,散發著一種微弱的“節點”感——像是一個小型的能量彙聚點或信息中繼站。那空間的氣息…很奇特。除了陳腐的鐵鏽味,還彌漫著一種…潮濕的、帶著淡淡腥氣的生機? 像是某種不見天日的地苔或菌類大量滋生的味道。這種氣息與彌迦的幽藍能量、小男孩純淨的生命光暈,在感知的邊緣產生了微妙的、和諧的共鳴漣漪。
環境細節: 通道的牆壁材質在靠近那空間時發生了變化,從粗糙的混凝土變成了某種更古老、更致密的黑色合金,表麵布滿歲月侵蝕的痕跡。一些地方覆蓋著厚厚的、冰冷的凝結物。
關鍵發現! 就在即將進入那個空間入口附近的一處相對乾燥的金屬牆麵上,老k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些絕非天然形成的痕跡!
一堆早已冷卻、但內部結構尚未完全分解的篝火灰燼殘留物。
幾道用尖銳金屬片在牆麵上反複刮擦留下的、粗糙的刻痕。
以及……幾個歪歪扭扭、線條粗獷的符號!它們刻在灰燼旁最顯眼的位置,風格古老而陌生,充滿了原始的笨拙感。然而,就在老k的感知觸及這些符號的瞬間,彌迦殘留的信號流如同一個無聲的翻譯器,瞬間將它們的含義注入了他的腦海:
一個類似水滴濺開的符號:“淨水”。
一個圓圈內套著簡陋人形的符號:“安全”(短暫的)。
一個指向通道更深邃下方的箭頭,旁邊畫著一個猙獰的、多足扭曲的怪物輪廓:“遠離深處!危險!”。
意義衝擊: 老k猛地睜開眼,渾濁的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有其他幸存者!而且是不久之前! 他們到達過這裡,找到了水源,在此短暫休整,並留下了至關重要的警告!這發現如同在絕對的黑暗中點燃了一盞微弱的油燈,不僅指明了臨時的目標(水源!短暫安全!),更帶來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慰藉——他們並非這絕望地底唯一的掙紮者。
然而,希望的光芒剛亮起,冰冷的陰影便如跗骨之蛆般緊隨而至!
嗚——!
一陣極其微弱、卻如同無數細沙摩擦骨頭的“沙沙”聲,毫無征兆地順著通道下方深邃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毒蛇般蜿蜒爬升上來!這聲音直接作用於神經,帶來一種粘稠、混亂、純粹的饑餓感!同時,裁決者傳遞的感知圖像中,通道下方那原本如同背景噪點般的、代表織淵汙染的暗紅色信號斑點,驟然變得活躍、密集起來!它們如同被驚醒的汙穢膿瘡,正蠕動著、彙聚著,向上方——也就是隊伍所在的位置——快速移動!
“下麵…有東西…上來了!”老k的聲音瞬間繃緊,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很多…很餓…被…被上麵的動靜…引來的!”他指向通道下方無邊的黑暗深淵。
幾乎同時,他膝上的裁決者再次傳來一陣急促而冰冷的震動!這次的信息指向後方——那扇隔絕了彌迦節點的黑色門戶。感知中,光鑄者那秩序化的淡金色能量反應並未減弱,但它們攻擊門戶的模式改變了!不再是單一的切割或鑽探,而是…構建! 它們在門戶周圍快速部署著某種能量節點,淡金色的光絲如同蛛網般蔓延,形成一個包圍和封鎖的力場結構!同時,更遠處,一股龐大、穩定、帶著恐怖穿透力的能量源(重型鑽探激光陣列?)正在被激活、定位!它們要徹底封死或貫穿這條通道!
前有未知的汙穢生物集群(被織淵汙染的地底生物?),後有光鑄者即將完成的致命封鎖和鑽探!頭頂是厚重的岩層,腳下是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淵!
絕境!比之前更令人窒息的絕境!
短暫的休整帶來的那一點點虛假的安全感瞬間被撕得粉碎!絕望如同冰冷的鐵鉗,再次扼住了每個人的喉嚨。幾個幸存者發出壓抑的嗚咽,身體因恐懼而篩糠般抖動。
阿木猛地站直身體,肩頭的傷疤在乳白光暈下依舊猙獰。他看了一眼昏迷的小七,又看了一眼老k,最後目光投向通道下方那傳來“沙沙”聲的黑暗深淵,眼中燃燒著破釜沉舟的凶焰。“老k!怎麼走?!”他的聲音斬釘截鐵,沒有半分猶豫。悲傷和憤怒在此刻化作了最純粹的求生意誌。
老k的目光掃過擔架上小七蒼白卻隱現生機的臉龐,掃過小男孩掌心那團溫暖的柔光,掃過阿木和阿厲那寫滿決絕的臉,最後落向通道前方——那個有著篝火灰燼、水源標記和短暫安全符號的空間方向。
“沒有退路!”老k的聲音嘶啞卻帶著鋼鐵般的決斷,他掙紮著站起身,裁決者指向通道前方,“去那裡!那個有水源標記的空間!快!在下麵的東西爬上來之前!在後麵的門被徹底焊死之前!快走!”
生的意誌再次壓倒了恐懼!阿木和阿厲如同被鞭子抽打,嘶吼著催促眾人抬起傷員,抱起孩子。隊伍爆發出最後的潛能,連滾帶爬地向著通道前方,向著那未知卻代表著“淨水”和“短暫安全”的微光,亡命奔去!
手電光柱在黑暗中瘋狂亂晃,照亮腳下濕滑的危險和前方深不見底的黑暗。那令人頭皮發麻的“沙沙”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密集,如同潮水般從下方的深淵湧來,冰冷粘稠的饑餓感幾乎要化為實質,緊緊纏繞在每個人的腳踝。而後方,裁決者傳遞來的感知中,那扇黑色門戶周圍,淡金色的能量蛛網已經接近完成,封鎖力場的光芒越來越盛,而那代表著毀滅性鑽探的龐大能量源,也已充能完畢,冰冷的準星,似乎已經鎖定了他們奔逃的路徑!
死亡,從未如此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