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光線昏暗,隻有灶膛口透出一點微弱的紅光。
劉盼娣熟練地刷洗著大鐵鍋,添上冰冷的井水。
隨著柴禾塞入灶膛,“劈啪”幾聲輕響,橘紅色的火苗驟然躍起,貪婪地舔舐著鍋底,瞬間驅散了幾分寒意,也將劉春娣忙碌的身影投射在斑駁的土牆上,忽明忽暗。
火光映照下,她拿起一個磨得光滑的葫蘆瓢,走到牆角那排鼓鼓囊囊、貼著不同名字標簽的粗布糧袋前。
她動作麻利,卻帶著一種近乎儀式感的精確:解開袋口的麻繩,從“沈青陽”一排排再到貼著“新知青”標簽的袋子前,舀出足量的糧食……
每個知青都整個過程隻有糧食傾瀉入盆的沙沙聲,在寂靜的清晨格外清晰。
許知梨倚著門框,看著這細致入微的分糧景象,有些好奇:“劉知青,這是……?”
劉盼娣頭也沒抬,手下不停:“哦,這個啊,大夥兒飯量不一樣,掙的工分也不一樣,有人在這吃,有人自己開火,還有人偶爾出去吃,分開做,賬目清楚,誰也彆覺著虧了誰。
要是不想吃大鍋飯,提前跟做飯的人說聲就成。”
她的解釋簡潔明了,透著一種樸素的公平,不知回憶什麼,以一口氣。
“你們知青要是在饑荒年下鄉,那可慘,糧食不夠吃時,我們會用野菜如馬齒莧、薺菜、樹皮或紅薯藤充饑,甚至去河裡撈魚、摸蝦,可饑荒年哪有魚蝦啊,再者最難時曾把榆樹皮磨成粉摻在玉米麵裡蒸窩頭,以緩解饑餓。每想起來那時候日子太苦。”
許知梨聽著劉盼娣的講述,心中一陣酸澀。
她看了看灶膛裡橘紅色的火苗,又望向窗外,仿佛能看到那段艱難歲月裡,人們為了生存而苦苦掙紮的場景。
許知梨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劉知青,我們雖然沒經曆過饑荒,但聽你這麼一說,真的能感受到那時候的不容易。現在日子慢慢好起來了,我們也得好好珍惜。”
“是啊,我們也要知道,糧食來之不易,可不能浪費啊。”
許知梨了然地點點頭:“明白了。對了劉知青,我們新來的,還沒糧食呢……”她語氣帶著點試探。
劉盼娣終於舀完最後一瓢,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浮塵,指著旁邊一個明顯新一些、裝得滿滿的袋子,臉上露出樸實的笑容。
“放心,大隊長都安排妥了。昨兒你們一到,糧食就送來了。瞧,這幾個袋,就是你們幾個新知青的口糧。”
心頭一塊石頭落地,許知梨真誠地道謝:“太好了,謝謝你劉知青,也替我謝謝大隊長。”
“客氣啥。”劉春娣爽朗一笑,轉身又投入灶台前的忙碌中。
火光跳躍,鍋裡水汽漸漸蒸騰起來。
約莫半個多小時後,知青院裡才陸續有了人聲和動靜。
令人側目的是,白琳琳和姚雪如的房門依舊緊閉,毫無聲響。
反倒是年紀最小的許知安,已經跟著陸延臣洗漱完畢,小臉紅撲撲的站在院子裡。
陸延臣正低聲教怎麼刷牙,許知安聽得認真,小腦袋一點一點。
許知梨遠遠看著這一幕,心頭微暖。
弟弟許知安似乎比在家裡時放鬆了些,眼神裡少了那份怯懦。
沒了後媽虐待,沒了親爹冷漠,現在的安安恢複了活潑可愛一些。
帶他下鄉的決定帶來的沉重壓力,在這一刻稍稍得到了慰藉。
早飯擺上桌。
稀薄的野菜糊糊盛在粗陶碗裡,顏色灰綠,散發著一種混合著青草氣和微苦的味道。
旁邊是一小盆蒸熟的小土豆,表皮皺巴巴的,個頭隻有鵝蛋大小,是當地的老品種。
沈青陽端著自己的碗,環視一圈已圍坐的眾人,聲音不高卻清晰。
“今天是劉盼娣做飯。以後呢,女同誌負責做飯,男同誌負責挑水、劈柴這些力氣活。兩組可以輪換著來。具體誰和誰搭夥做飯,你們私下商量好。柴火是個問題,下了工誰有空,都得上山去拾掇點回來,彆等灶膛空了抓瞎。”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新知青,“新來的同誌還有一天安置時間,缺啥少啥,抓緊去公社供銷社置辦,過了明兒,就得跟著下地了。”
許知梨拿起一個滾燙的小土豆,剝開薄皮,露出粉糯金黃的芯兒。
一股樸素的甜香鑽進鼻腔。
她咬了一口,口感綿密細膩,帶著土地最原始的滋味。
即便在末世嘗過各種為生存而吃的“食物”,這不起眼的小土豆也讓她感到一種久違的踏實滿足。
她飛快吃掉一個,把剩下的兩個都推到許知安麵前。
那碗野菜糊糊,入口確實帶著明顯的清苦,初嘗有些澀口。
但在末世,這已經是富含維生素的“好東西”了。
許知梨屏住呼吸,幾大口就喝了個乾淨,碗底隻留下淺淺一層糊痕。
許知安學著姐姐的樣子,努力喝了幾口糊糊,小眉頭還是皺了起來,懂事地把碗推給許知梨:“姐,你喝吧。”
自己則專心地對付起香甜的小土豆。
白琳琳用勺子攪動著碗裡稀薄的糊糊,眉心微蹙。
那苦澀的味道讓她本能地抗拒。
但抬眼看到老知青們,包括沈青陽,都麵不改色地喝著,甚至有人端起碗一飲而儘。
她抿了抿嘴唇,終究沒說什麼,隻是用勺子小口小口地抿著,仿佛在喝藥。
其他知青,如孟浩子、李威國、柳芳,雖也麵露難色,但都沉默地低頭吃著,儘量不發出聲音,隻偶爾被那苦味激得喉頭滾動一下。
就在這時。
姚雪如的房門“吱呀”一聲被拉開,她揉著眼睛,一臉沒睡醒的煩躁走出來。
看到桌上的早飯,眉頭立刻擰成了疙瘩。
她慢吞吞地洗漱完,坐到桌邊,拿起勺子,極其勉強地舀起一點糊糊送進嘴裡。
瞬間!
她的臉皺成一團,像是吞了黃連。
“噗——咳咳!”她猛地將勺子摔回碗裡,發出一聲刺耳的脆響!粘稠的糊糊濺到了桌麵上。
“我的天!這什麼東西啊?!”
姚雪如尖利的聲音劃破了飯桌上的沉默,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惡和委屈,“又稀又苦!一股子草腥味兒!這叫人怎麼咽得下去?!豬食都比這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