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小七點點頭,轉身推門進了廂房。
廂房內燈火通明,梨花木架子床上躺著個臉色蒼白的年輕女人,看上去一副氣若遊絲的模樣,被子下高高隆起的肚子,看上去比一般孕婦的都要大上很多。
床邊站著兩個中年婦人,一個衣著綢緞,頭戴金簪,手指上套了三個大金戒指,這一看就知道是李掌櫃的夫人。
另外一個身著淺色細棉布衣,頭上紮著一塊花頭巾,腳上踩著一雙洗得發白的粗布鞋。個子不高,但很壯實。
李夫人見初小七來了,著急的迎了上去,“是小七娘子嗎?”
初小七沒說話,點點頭。
“哎呦,你可算是來了,快給我這兒媳婦看看吧。”
穩婆雖說有些不高興有人來搶她的生意,但礙於主家在,也沒說什麼。
初小七將藥箱放在屋裡的桌子上,走到床邊,掀開被子看了看。
肚子奇大無比,裡麵至少揣了兩個大家夥,或者三個小家夥。
她伸手摸了摸孕婦的肚子,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
這很明顯是胎位不正,生不出來嘛……
若不剖腹,就算是生到下一個輪回都生不出來。
但這可是古代,彆說剖腹了,就是不小心劃拉了大口子,都得把這群老古董給嚇死。
她不徐不緩的慢慢站起身來,看向穩婆問道:
“大嬸兒,您怎麼看?這李少夫人為何遲遲生不下來?”
穩婆表情甚是誇張的道:“當然是懷胎的位置不對,自然生不出來啦。”
初小七點點頭,“那依產婆看,這種情況要如何處理的好?”
穩婆抬頭看了眼李夫人,小聲的道:“要麼保小,要麼保大……”
初小七撅著嘴點點頭。
床上的年輕婦人哽咽的小聲喊道:“大夫,保小,不用管我。
就算我不在了,我相信夜郎也會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的。”
這少夫人名叫羅彩柔,才與李掌櫃的小兒子成婚一年,兩人的感情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這羅彩柔很是信任自家相公。
初小七癟癟嘴,心中腹誹,姑娘……,這還真是太高估男人的本性了,特彆是古代男人。
有點兒家底的,彆說你死了,就是你還活著,他都得把這後院塞得滿滿當當的。
“我與穩婆的意見一致,李夫人,你們怎麼選擇?”初小七將問題拋給了李夫人。
李夫人很是為難,她自然是想大小都保,可現在這情況不做出選擇大小都得死。
她將初小七拉到外間,給初小七塞了一張銀票,轉頭看了眼臥房,在初小七的耳邊小聲的道:
“保小……”
接著大聲的對著臥房方向喊道:“保大!”
初小七抖了抖眉毛,這李夫人怕不是想讓自己背鍋吧?
但她還是她拍了拍李夫人的手背,讓她安心。
“行吧,你帶著穩婆出去,跟家人們商量一下,我也出去準備點兒東西。”
初小七走進臥房,從藥箱裡麵拿出一小瓶藥,倒了八顆塞進羅彩柔的嘴裡。
“吞下去……”
羅彩柔也很配合的將藥丸吞了下去。
看著她把藥吞下去了,初小七才轉身出門,一出去就聽到穩婆不高興的對李夫人抱怨。
“李夫人,保大我也行呀,那姑娘才多大點兒?一看就沒啥經驗,這要是出點兒啥意外,把少夫人給折了咋整?”
李夫人歎了口氣,低著頭道:“你沒有聽說過這姑娘的名聲嗎?陳員外都已經進棺材了,是這姑娘將人從閻王殿給硬生生拉回來的。
最近濟民醫館賣得火爆的藥丸,也是出自她的手。”
“啊?被傳得沸沸揚揚的神醫,居然就是那小姑娘?”穩婆一臉的震驚。
那自己的確沒法跟人家神醫比。
初小七聽到兩人的對話都感到非常的意外。
她自己整天在城裡晃蕩,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成了神醫。
張逸峰提著一籠羊腸和石灰,急匆匆的跑來,“小七娘子,羊腸拿來了……”
初小七接過羊腸和石灰,將十二指腸的位置割了下來,抬頭問張逸峰,“他們家廚房在哪裡?我要去處理一下這腸子。”
張逸峰有些懵了,小七娘子不會這個時候要煮羊腸吃吧?
不過他還是沒有多問,找了個小廝帶路去廚房。
李夫人那邊出來跟家裡人商量。
“小七娘子也說了,隻能保一個,我給她說了保大人。
但即便保大人,也很有可能會出現意外。”
李掌櫃的小兒子李亭夜,趴在桌子上哭得跟個孩子似的。
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還沒見到這世間的光明,就要夭折在他娘的肚子裡了。
不過要換他做選擇,他也會選大。
張掌櫃和李掌櫃都一臉惋惜地搖搖頭。
張逸峰和初小七去了廚房。
家裡有人在生產,廚房也是燈火通明的,有仆人守在灶台邊上燒開水備著。
張逸峰見初小七將這羊腸用鹽搓了好多遍,又用刀刮,除去腸子上的脂肪和粘膜,隻剩下薄薄的一層。
然後又丟進石灰水裡麵泡。
趁著泡羊腸的空隙,初小七開了一張藥方,讓張逸峰回藥鋪去拿藥過來熬煮,一會要用。
李家人見初小七遲遲都不回廂房去處理,雖說也沒聽羅氏哭喊,但將人這麼一直晾著,他們心裡也著急。
李掌櫃差李亭夜去問問,是不是還差什麼東西。
李亭夜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張逸峰問初小七,“小七娘子,你弄這東西有什麼用呀?”
初小七正在扯羊腸,將其扯細。
“李夫人悄悄跟我說要保小,那這肚子劃拉開了,不得給人家縫上?”
張逸峰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抬頭看向初小七,“啥?李夫人不是說保大嗎?”
“嗬,那隻是說給旁人聽的。”
“怎麼能這樣呀?孩子沒了是很可惜,但保住羅氏,孩子將來還會有的呀。”
初小七搖搖頭。“李夫人有她的考量。
她估計想著兒媳婦死了還能再娶,孫子是自家血脈吧。
再說,她擔心這開膛破肚把孩子取出來,將來再想生養會很困難。”
當然,她出手的話,結果必然是不同的。
初小七在火邊將拉細的羊腸線烤乾,用乾淨的竹筒纏起來又放在火上,用大火蒸了十分鐘取出來。
她讓張逸峰將熬好的藥端著,準備去給羅氏動刀子了。
兩人一出廚房的門,就看到李亭夜淚流滿麵的看著她。
她不確定李亭夜有沒有聽到她跟張逸峰的對話,麵上不自在的笑道:
“李少東家,你是餓了,還是找我有事兒?”
李亭夜吸了吸鼻子,“撲通”一下跪在初小七的麵前,“小七娘子,求你保我娘子平安。”
初小七有些尷尬,看來這家夥已經聽到她與張逸峰的對話了。
這可讓她怎麼圓過去?
還沒想好要怎麼搪塞,李亭夜就塞了一張銀票進她的手裡。
“有勞小七娘子。
我娘子平安,定有重謝。”
初小七捏了捏手中的銀票,態度立刻360度大轉變,笑得一臉燦爛的將李亭夜扶起來,“好說,好說……”
站在她身後的張逸峰一臉尷尬的到處張望。
他一直都知道初小七愛財,沒想到能愛得那麼沒底線。
說她見錢眼開,那都是抬舉她了。
初小七收了錢,哼著小曲,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去了廂房。
沒人阻攔,張逸峰也抬著藥碗跟著進去了。
進屋後,初小七坐在床邊,伸手將羅彩柔給拍醒,“少夫人,醒醒,吃藥了。”
羅彩柔悠悠轉醒,對著初小七輕輕笑了笑,虛弱的道:“我都以為自己已經在地府排隊報到了呢。”
初小七將人扶起來,把碗送到她的嘴邊,“喝吧,黃泉路上有點堵,還輪不到你。”
羅彩柔將藥抬過來喝下去,蔣琬遞給初小七。
初小七轉身放碗,手腕被羅彩柔一把拽住,她伸手在自己的枕頭下麵摸出一張紙,塞到初小七的手裡。
“小七,保小……”
初小七一瞬不瞬的看著手裡的銀票,這一家子動不動就塞銀票的這習慣,她好喜歡。
“我知道我婆母跟相公的德行。
若是沒有猜錯,我婆母私底下讓你保小對吧?
而我相公則私底下找你保大?”
初小七點點頭,沒有否認。
“我婆母那人,我實在是太清楚她了,兩麵三刀,當著一套背著又是一套。
但夜郎對我是真好,我想把孩子留給他,讓他將來有個念想。”
羅彩柔紅著眼眶,哽咽的道。
初小七將人扶著躺下,“傻姑娘,這世上,男人的好才是最廉價的東西。
李亭夜今年才多大?
你死了,他能為你守身如玉終身不娶?
你若是死了,將孩子留下。
將來就會有其他的女人來睡你的男人,打你的孩子。
你甘心嗎?”
羅彩柔聽了初小七的話,想到自己男人被彆的女人睡,孩子還要被彆的女人打,突然嗚咽著哭出了聲。
初小七看著床上痛哭的人,歎了口氣,看吧,這就是作為女人的悲哀……
“好了,好了……
有我在,好好睡一覺,你和孩子都會沒事兒的。”
羅彩柔的眼睛實在是睜不開了,緩緩的閉了上去。
初小七伸手拍了拍她的臉,喊了幾聲。
確定已經昏睡過去,一把拉開被子,將羅彩柔的肚子露出來。
張逸峰趕緊身體轉了過去。
初小七轉頭看了眼張逸峰道:“哎,我說少東家,你進都進來了,還轉什麼身呀?
就一個肚子,有啥看不得的?
要幫忙就趕緊轉過來,一會兒麻藥過了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