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娘慌忙膝行幾步,衣料在地磚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響。
"不知道。"晚娘哽咽著搖頭,淚水洇濕了胸前大片衣襟:"謝嫣一直都不知道"
寧清洛突然扯出一個破碎的笑容。
血水從她掌心滴落的聲音在此刻寂靜的室內清晰可聞。
"嗒……嗒……"像是某種殘酷的計時器。
"那為什麼啊"寧清洛輕聲自語,眼神飄向窗外黑沉沉的夜色:"為什麼不知道真相還能那麼對我"話音未落,又是一滴血砸在被麵上:“看來她是真的很不喜歡我這個女兒,即便是認為我是親生的,不喜歡還是不喜歡……”
晚娘想上前卻又不敢,隻能徒勞地扯著自己的衣帶。
那上好的綢緞被她扯出一道道褶皺,如同她此刻扭曲痛苦的心。
"不是的"晚娘無力地辯解著:"謝嫣她性子本來就彆扭,不關你的事情。"
"本來就是如此冷漠對嗎?"寧清洛接話道,聲音輕飄飄的:"可她明明可以對謝雨柔那麼好,可為什麼對我卻不可以,原來是真的不喜歡自己的女兒啊,但如果換了不是自己的女兒的人,就可以喜歡了?"
不對,寧尚書跟晚娘都在懷疑謝雨柔是寧夫人在外麵跟野男人生的孩子。
可能寧夫人隻是不喜歡她跟寧尚書生的這個女兒,因為寧夫人根本不喜歡寧尚書。
在嫁給寧尚書之前,心裡就有了彆人,跟寧尚書之間根本沒有什麼愛。
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還跟這個人生了那麼多孩子,心裡一定是不舒服的吧。
可為什麼寧夫人可以對兒子那麼好,偏偏要針對她這個女兒。
不,也不是。
寧夫人隻喜歡乖巧懂事的孩子。
就像寧夫人之前跟她說,她像極了她的爹爹。
可能就是因為像所以才討厭她的吧。
想來寧夫人也並不是喜歡她所有的兒子,比如寧赫,寧夫人就一直不喜歡。
論起冷淡,寧夫人至少還對她好一些,知道掛心她的小命,但對寧赫,寧夫人的冷漠時時刻刻掛在臉上,仿佛寧赫不是她親生的一般。
好奇怪啊。
她真的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寧清洛忽然低笑起來,笑聲裡帶著瘋癲的意味:"不過也沒什麼了,都無所謂了"
手上的血不停滴落,寧清洛低頭看著自己血跡斑斑的手,像個旁觀者般冷靜:"既然我不是她親生的,又占據了彆人的位置,我還有什麼理由計較呢"
晚娘聞言渾身一震,臉色煞白如紙。
她跪在地上向前膝行兩步,顫抖著想要觸碰女兒傷痕累累的手,卻又在最後一刻停住。
寧清洛掌心那片碎瓷在燭火下泛著冰冷的光,像是隔開母女二人的利刃。
"不是這樣的"晚娘搖頭,眼淚飛濺:"不是你的錯都是我們的罪孽"
窗外,枯枝上積壓的雪終於不堪重負,"哢嚓"一聲折斷。
寧清洛仿佛被這聲響驚醒,猛地抬頭望向自己的生母晚娘。
鮮血仍在流淌,可她的眼神卻清明了幾分。
晚娘渾身發抖,淚水混著冷汗滾落:"清兒,不要想了,你趕緊鬆手,再這樣下去你的手會爛掉的!"她的嗓子已經哭得嘶啞,指甲因為過度用力而翻起,滲出細小血珠。
寧尚書終於踉蹌著衝過來,卻在看到女兒手上那片血肉模糊時僵在原地,此刻像個無助的孩童般捂住臉:"都是我的罪孽……都是我的罪孽啊……"
晚娘突然跪倒在地,雙手捧著寧清洛血流不止的右手,哭得肝腸寸斷。
她的額頭抵著女兒冰冷的指尖,滾燙的淚水衝刷著那片猙獰的傷口,卻怎麼也洗不淨滲出的鮮血。
"我寧願從來沒有……"寧清洛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像一片飄落的雪花:"從來沒有成為過寧家的嫡女……"她眼裡的淚終於落下,滴在血跡斑斑的被褥上,與那片暗紅融為一體。
屋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隻剩下炭火偶爾的"劈啪"聲。
那片染血的碎瓷在寧清洛掌心閃爍著冰冷的光,仿佛在無聲嘲笑著這個荒謬的夜晚。
燭火被窗縫鑽入的冷風吹得搖曳不止,將三人投射在牆上的影子拉扯得扭曲變形。
寧尚書的聲音突然拔高了八度,如同受傷的野獸般嘶吼:"你說什麼傻話!"廣袖在空中劇烈揮舞,帶起一陣疾風:"你就是我寧家嫡女!在爹爹心中,你永遠是寧家嫡女!"
話音未落,他便踉蹌著上前,想要抓住女兒的手,卻在看見那片血肉模糊時猛地僵住。
袖口沾染的血跡在燭光下呈現出詭異的褐色,像一塊醜陋的傷疤。
"晚娘……"寧尚書的聲音忽然低沉下來,帶著幾分哽咽:"晚娘就是爹爹心中唯一的妻……"他抬手按住抽痛的太陽穴,另一隻手無力地垂下:"其他的孩子對爹爹而言都是庶子,隻有你是爹爹的嫡出"
寧清洛的瞳孔微微擴大,臉上浮現出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
她緩緩抬起血跡斑斑的手,看著血珠沿著指尖滴落。
"父親在說些什麼呢……"她輕聲問道,聲音裡摻著冰渣:"那是父親心中的事情,隻存在父親心中所想,不是現實也不會受任何人認可。"
晚娘正在翻找藥箱的手猛地一抖,瓶瓶罐罐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她蒼白的麵容在燭光映照下顯得愈發憔悴,眼角的細紋裡還殘留著未乾的淚痕。
"現實是……"寧清洛繼續說,每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我不過就是父親一個外室的孩子。"她忽然笑了,笑得眼中泛起水光:"現在外室入了府中成了妾室……"一滴淚混著血滴落:"那我就是一個妾室子,好聽點說是一個庶女而已。"
晚娘手中的藥瓶"啪"地掉在地上,滾落到角落。
她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
寧清洛抬手指向門外,那個方向隱約傳來下人巡視的腳步聲:"他們都是堂堂正正的嫡子,我算個什麼東西?"她的手指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陰溝裡的老鼠占了嫡女的位置也永遠不會是嫡女,因為我的身世根本就見不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