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寧清洛薄唇輕啟,語氣平靜得像一潭死水,緩緩仰頭,細碎的月光在她冰冷如霜的眸子中凝結,直直刺向謝雨柔,然後便再不發一言。
謝雨柔眼睫微顫,在那道目光下不自覺地心裡顫動了一下。
寧清洛那眼神鋒利如刀,在月影下閃著森冷的光。
謝雨柔攥緊了衣袖下隱隱發抖的手指,明白今日不壓下寧夫人把寧清洛送去女德司的心思,自己跟薑玉恒之間就必會出裂痕。
不管怎麼樣,女德司寧清洛不能去。
謝雨柔忽然決絕地轉身,走到寧清洛身側,雙膝一軟跪朝寧夫人嬌嬌柔柔的跪了下去。
“姑母,柔兒不知道清妹妹為什麼殺人,但柔兒始終堅信人性為善。”
謝雨柔仰起梨花帶雨的小臉,眼眶通紅聲音哽咽著道:“清妹妹一定有自己的原因,柔兒相信清妹妹能改正錯誤,求姑母不要把清妹妹送去女德司好不好?”
"愚蠢!"寧夫人氣得金釵亂顫:"送她去女德司正是要她改過自新!若是繼續留在家中,今日殺護院,明日殺丫環……"寧夫人一把扶起謝雨柔,手指都在發抖:"萬一……萬一她傷了你,姑母還怎麼活?"
"不會的!"謝雨柔猛地搖頭,倉皇轉身揪住寧清洛的衣袖,焦急的淚眼朦朧:“清妹妹你跟姑母保證,不不不,光保證不行,你發誓不會做出任何傷害我的事情,讓姑母安心。”
見寧清洛沒有反應,謝雨柔更急了:“清妹妹你快點發誓啊。”
寧清洛被謝雨柔搖晃的有些煩躁:“隻要柔姐姐不做對清洛不利的事情,清洛沒有理由傷害柔姐姐。”
謝雨柔心中一哽。
她讓寧清洛發誓不會傷害她,寧清洛倒好,給她開設了條件。
可氣惱又有什麼用,寧清洛手裡有她的把柄,她隻能咬牙把這一口咽下去。
寧夫人顫抖的手指,月光下那張保養得宜的臉龐泛著鐵青色。
“清兒你瞧瞧你柔姐姐對你多好,幫你求情話都說到這份上,你竟然連發誓都不願,你就是這般報答她的嗎?!”
"娘!"寧遠立即跨步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母親他眼中似要噴出火來,轉頭惡狠狠地瞪著寧清洛。
"這個毒婦連句最簡單的誓言都不肯說,明擺著是存了要柔兒命的心思,今日敢殺護院,明日就敢弑親,這樣歹毒的禍害,決不能留在寧府!”
"三兄的耳朵怕是擺設?"
寧清洛忽然低低笑了起來,笑聲仿佛帶著碎冰,冷得讓所有人都打了個寒顫。
"我什麼時候說要害死柔姐姐了,我分明說的是隻要柔姐姐不做對我不利的事情,這也成要害死柔姐姐了?”
寧遠氣得胸口劇烈起伏:“你休要強詞奪理,柔兒單純善良,怎會做對你不利的事情。”
“既然柔姐姐不會做對我不利的事情,我又怎麼會傷害柔姐姐,除非柔姐姐要害我,那我也不過就是無奈還擊而已。”
寧清洛故意拖長聲調,滿意地看著謝雨柔渾身發抖。
“現在柔姐姐也瞧見了我,我是真的會殺人,我相信柔姐姐也能掂量一二不會惹到我,我就更沒有傷害柔姐姐的理由了不是嗎?”
寧遠猛地攥緊拳頭,指節哢哢作響:“柔兒當然不會……”
“所以……”寧清洛驟然提高聲調打斷,朝寧遠展顏微笑:“所以三兄說的我存了害柔姐姐的心思,這話不成立。”
謝雨柔淚水漣漣地拽住寧遠的衣袖,劇烈顫抖著,像風中殘燭。
“三哥哥不要跟清妹妹吵了,都是柔兒的錯,要不是柔兒說出清妹妹之前買過雪浪箋,姑母就不會要把清妹妹送去女德司,都是柔兒的錯。”
寧夫人心疼的看著謝雨柔:“柔兒,不是你的錯,是清兒讓姑母太失望了。”
“不,都是柔兒的錯,若清妹妹因為柔兒去了女德司,柔兒會愧疚死的,姑母柔兒好難過,感覺難過的快死掉了……”
謝雨柔忽然像被抽空了力氣,整個人軟綿綿往下墜,臉色慘白如紙。
"姑母……柔兒……喘不過氣……"
謝雨柔胸口劇烈起伏著,整個人癱進寧夫人懷裡,珠釵散落一地。
"柔兒!"寧遠立馬慌了。
"快叫大夫!"寧夫人手忙腳亂地拍著謝雨柔後背,謝雨柔卻像離水的魚兒般張著嘴,淚珠大顆大顆滾落:"要是清妹妹因我……去了女德司,柔兒不如死了乾淨……"
寧遠急得眼圈發紅:"是不是心悸又犯了?"轉頭惡狠狠瞪向寧清洛:"這下你滿意了?"
寧夫人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快,快去尋府醫來"她踉蹌了兩步,金線繡花的鞋尖踩在掉落的絹帕上,頓時沾滿灰塵。
寧遠已經打橫抱起謝雨柔,少女蒼白的手指無力地垂落,腕上羊脂玉鐲與他的墨色衣袍形成強烈對比。
寧遠啞聲喊道,聲音幾乎不成調:"我先帶柔兒回天香院!"話音未落便已衝了出去,帶起的風吹熄了兩盞搖曳的燈籠。"等等我!"寧夫人顧不得往日的端莊,提起裙擺就追,頭上金鑲玉的發簪"叮當"作響。
跑過寧清洛身邊時,她腳下一頓,恨恨的瞪了寧清洛一眼:“我怎麼就有你這麼個禍害做女兒,若柔兒有個三長兩短,你這輩子在女德司永遠彆出來了!”
"夫人"護院急聲問道:"紫檀院該當如何?"
寧夫人猛地收住腳步,回頭時眼中寒光畢露:"給我把門看死了,不準請大夫,不準放人出去!"
"那清小姐"老嬤嬤欲言又止地搓著衣角。
寧夫人死死盯著寧清洛,雙眼睛卻像是浸了寒潭的水,冷得瘮人。
“娘親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是選擇留下陪著晚娘,還是跟著娘親去天香苑,守著柔兒直到柔兒沒事?”
“母親,晚娘不能有事。”寧清洛眸色堅定的看著寧夫人,一字一句道:“這不是為了晚娘,是為了母親為了寧家,晚娘如果出事了,廣平王那邊沒法交代,還請母親讓人找個大夫來……”
“你住口,我不想聽你說這些,若晚娘能活下來算她命不該絕娘親認了,可娘親不明白,你為何要向著晚娘,我是你的娘親啊!”
月光描摹著寧清洛半邊輪廓,半麵隱在陰影裡,那雙眼睛卻比月光更加清明。
寧清洛知道寧夫人鑽進了牛角尖,被恨意跟嫉妒衝昏了頭腦,根本沒法寧夫人講道理,隻能歎息一聲:“清洛並沒有向著晚娘……”
“夠了!”
寧夫人猛地揮手,"啪"的一聲,寧清洛的左臉立時浮現五道紅痕。
寧夫人胸口劇烈起伏,鬢間金釵的流蘇隨著她的動作劇烈晃動,聲音驟然尖利,眼淚奪眶而出。
“你為了晚娘根本不顧及我這個娘親,跟你爹爹那個沒良心的一樣,你就是個白眼狼,娘親才不怕什麼廣平王,你願意留在晚娘身邊就留下,娘親懶得管你了!”
寧夫人踉蹌著後退兩步,像是不認識般盯著跪在地上的女兒,傷心的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突然,一聲微弱的咳嗽傳來。
寧清洛渾身一震,趕忙起身來到晚娘身邊。
晚娘手指微微抽動,嘴唇蠕動著似乎在說什麼。
"晚娘……"
寧清洛的心臟驟然縮緊,趕忙從自己腰間的布包裡取出止血的藥粉,小心翼翼的撒在晚娘被割破的嘴唇跟其他傷口上。
晚娘的眼皮沉重地掀了掀,目光渙散地對上寧清洛的眼睛,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清兒……我沒事,莫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