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院不大的地方,前院很小,石桌的位置又離房間很近,加上房門老舊,原本在院裡正常音量講話,隻要屋裡的人耳朵沒什麼毛病,刻意站在門邊聽,便能聽的一清二楚。
比如,現在裴澈正站在屋門內細細聽著,越聽臉色越是難看。要不是洗臉時把外衣脫了就穿著一件褻衣,他早就開門衝出去把沐安打暈了。
“寧四小姐是想找借口糊弄我,不肯對我家公子負責嗎?”
沐安抬高音量,一腔奮勇誓要為裴澈討個說法。
突然,客房門打開了一條縫隙,裴澈怒吼聲從門內傳來:“你給我閉嘴,趕緊滾進來!”
客房裡,裴澈冷著一張臉跟沐安講明,是茶水打濕了衣服。
沐安頭一直低著不敢抬起,嘴裡小聲嘟囔。
“都是那個嬤嬤話說不清不楚,還有公子來之前說什麼隨了廣平王心意從了寧四小姐,害屬下浮想聯翩鬨了誤會,屬下還以為那天殺的寧家嫡女……”
“打住!我真想把你毒成啞巴。”
沐安猛然抬頭,眸中困惑不安:“為什麼?公子若覺得屬下哪裡做的不好,屬下定會改過。”
“你很好,是我丟不起這人。”
裴澈換好衣服走出客房,迎麵就對上寧清洛戲嘲的笑意。
裴澈嘴角抽動了兩下,神色警覺:“寧四小姐這是站在門口偷聽?”
寧清洛微微側頭看了一眼跟在裴澈身後的沐安,笑的飽含深意。
“剛才是清洛不懂事,惹得沐安小哥不快,可清洛尚未出閣還有婚約在身,實在不便跟裴公子孤男寡女同在一屋,隻好在門外陪著裴公子了。”
裴澈聞言,臉一陣青一陣白:“我這小廝腦子有時候不太正常,讓寧四小姐見笑了。”
身後的沐安更是臊的厲害,頭越來越低,恨不能紮進地裡。
寧清洛想到接下來自己要說什麼,嘴角止不住上揚。
“誰人不知裴公子是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竟然還有清白傍身實在讓清洛惶恐,不過裴公子放心,清洛口風嚴謹,絕不會將沐安小哥把您當黃花大閨女嗬護的事說出去,毀了裴公子多年積攢的大好名聲。”
裴澈隻覺得兩眼一抹黑,特想回頭給上沐安一拳。
“多謝寧四小姐。”
“光謝怎麼夠。”寧清洛伸手到裴澈麵前,毫不客氣道:“封口費十萬兩。”
裴澈:“……”
此情此景眼熟的他肺疼。
見裴澈抿唇不言,寧清洛眨巴了眨巴眼睛:“裴公子莫生氣,生氣容易早死,清洛也是現學現用,都是裴公子教的好。”
裴澈:“……”肺更疼了。
“寧四小姐聰明果敢讓人欽佩,添置的十萬兩就當是跟寧四小姐的封口費抵平了,我還急著回去打死一小廝,先告辭了。”
沐安捕捉到關鍵字‘死’,立馬有了精神。
畢竟做了好些年殺手,殺人他可是專業的。
打死人這種臟活交給他就行,怎麼能汙了裴澈的手。
於是,剛走出蘭院,沐安就小聲在旁詢問道:“公子要打死誰,屬下去辦。”
裴澈不動聲色的看著沐安。
沐安瞬間感受到了一股極為銳利的寒意,心裡‘咯噔’一下,不會是要打死他吧?!
沐安不敢接話更不敢問下去,連忙轉移話題:“屬下明天找幾個說書先生,把廣平王找您給自己未來王妃當男寵的事情宣揚出去,你爹不氣死都難。”
“休要亂來。”
裴澈走上馬車,垂眸看著棋盤上的殘局,言語間有幾分疲憊。“這個世道對女子極為苛刻,我的目的是隨意出入廣平王府,不必多此一舉汙她名節。”
“公子什麼時候開始為彆人考慮了?廣平王自己都不顧及自己未來王妃,公子倒顧起來了,雖說裴丞相為保顏麵不會讓此事張揚出去,但……”
“好了。”
裴澈一腳把沐安從馬車踹了出去,馬車裡終於安靜了。
醉仙樓是盛京達官顯貴們小聚的常去之處。
廣平王訂了醉仙樓甲等廂房,跟寧尚書推杯換盞間已有五分醉意。
“裴家那小子跟本王保證,對本王的廣平軍毫無興趣不願摻和其中。”
廣平王舉杯一飲而儘,向寧尚書的方向傾了傾身子,沉聲道。
“寧兄可彆忘了,他的親娘舅是他爹那狗東西害死的,全家五十六口皆被司馬徒斬殺,連半歲大的嬰兒都沒放過,裴夫人當年抱著五歲的他,藏在死人堆裡才保住了性命。”
隨即直起身板,不屑冷哼:“裴謙那狗東西想助司馬徒得到本王的廣平軍癡人說夢,要不是裴家那小子是個沒能力沒本事的廢物,早就搞破壞了,不然一個論樣貌家世都首屈一指的人,怎會自甘墮落,不就是不想給他爹掙顏麵得風光嘛。”寧尚書眸色微動:“這些話也是他跟你講的?”
廣平王點頭:“對啊,本王信那小子是真恨他爹,本王倒是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兒子咬死老子的戲碼,本王愛看。”
“就怕他是隻隱忍不發伺機而動的小狼崽子。”
寧尚書心中對裴澈戒備更甚。
一個從小經曆過多殘忍血腥的人,怎會單純到什麼話都跟彆人講。
“裴家那小子本王早就摸查透徹,打小不學無術,文不成武不就的貨色,你不用放在心上。”
廣平王親自給寧尚書滿上酒,儘量讓自己溫聲細語些。
“你沒事勸勸清兒,讓清兒在本王庶子裡麵選男人,不比外麵的安全,在本王王府裡,更好護她名節,生下一兒半女也是本王的血脈。”
寧尚書沒有接話:“三日後我與晚娘大婚,恐那蠢婦生出事端……”
葉從斤在旁聽的心裡發悶,起身行禮,走出廂房透氣。
老八葉從文深知葉從斤心係寧清洛,見葉從斤狀態不對有些擔憂,便跟了出去。
門外走廊上,葉從斤一聲歎息:“八哥,清兒若誰都不選,也不要男寵,隻等父王薨逝假死離開王府,我該如何是好。”
“嫁給父王,把父王男子尊嚴踩在腳下,讓父王當上綠帽烏龜還想走就走,好事全是他寧家人的了,父王說了,她想假死逃離王府更是不可能,她要死也隻能真死。”
葉從文謹慎的看向葉從斤,溫聲叮囑。
“父王還說了,真有那一天,得好生哄騙住寧赫,寧赫護她跟護眼珠子似的,廣平軍會到寧赫手裡,可不能馬虎。”
葉從斤輕輕扯住葉從文的袖子,聲音幾乎是哀求般的低語:“八哥,我不想清兒死。”
葉從文憐愛的扶了扶葉從斤的頭:“那八哥就把她弄殘了軟禁起來,誌兒想對她做什麼都行,反正她隻能屬於廣平王府。”
春桃直到晚上都沒有回到蘭院。
劉嬤嬤給寧清洛煮了一碗羹湯,送到了屋裡。
“老奴的手藝不如春桃那丫頭,清小姐您湊合喝點。”
寧清洛沒有胃口,把羹湯推到一旁。
自從寧清洛給了劉嬤嬤十兩銀子,劉嬤嬤盯春桃行蹤盯的很是儘心。
“老奴眼瞅著春桃跟她的小姐妹彩屏在後院涼亭做花燈,也打聽過了今日彩屏休假,正縫燈會,許是兩人做好花燈相約去府外燈會遊玩了,清小姐不用擔心,府上門禁落之前,她倆準回來。”
春桃不會不打招呼就離府去玩,寧清洛總感覺心裡發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