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設備震動了一下。
訊息收到了回複。
【周夢：米哈伊爾。】
【周夢：我一個人就足夠了。】
電子屏幕上，顯示的文字是普通的初始字體，他卻總覺得自己看出了一點憋著的勁兒。
“……真堅強。”
米哈伊爾笑了一下。
旁邊的人因為他的笑容瞬間安靜下來。
部下用剪刀細心地剪斷繃帶：“要讓人關照那個女孩嗎？”
“沒有必要。”
他說，狹長的眼睛看了一眼部下，溫和的視線，眼珠像冰一樣的剔透，左眼處的麵部卻有著一片燒傷。
米哈伊爾抬起手，觸碰了臉上的傷痕：
“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好了，這裡的人又不是誰的道具。”
像這樣的人，越來越少了。
等到20：29，他的設備剛好發出響動。
【周夢：[照片]】
【周夢：按照所說的，我做到了。】
乾淨整潔的浴室，就像是重新貼了瓷磚、換了浴缸一樣。
他坐起，單手搭在床邊的扶手上，任由部下插入針管，看到周夢發過來的訊息，唇角輕揚。
……
【米哈伊爾：我知道了。】
米哈伊爾的風格還是和以前一樣。
周夢和他已經相處了16年，還是會因為他這樣平靜的回應而後頸發麻。
如果是其他人，這句話並不算什麼。
但是米哈伊爾的話，是不一樣的。
因為他回應了沒有意義的話。
他對話的語氣一直保持簡短、冷靜，符合身份。
但有的時候，也會這樣。
不過於溫情，又不完全無情。
與其說他是伊甸集團的“老板”，不如說他是這個組織的中心人物。
作為漫畫的反派，這個人有種隱晦的魅力。
第5次循環的時候，米哈伊爾曾在周夢工作快兩年時，提出她可以在成年後進入伊甸。
不需要做清潔工，不需要為生存掙紮，不需要有痛苦，無論想要什麼他都為她提供。
周夢發出了謹慎的聲音：‘要養我麼？’
她曾經也有一個夢想，就是被一個超有錢的意大利帥哥afia綁架，瘋狂愛上她，用一年時間讓她愛上對方，強迫她不許工作每天必須花完100萬，最後為了她喪命讓她繼承遺產和家族。
難道要實現了麼？
‘你的願望就這樣而已嗎。’
燒傷的青年平靜地說出了歹毒的評價，裹著繃帶的手抬起，手指輕輕落在她的頰側：‘放棄吧，世上沒有那種好事。’
秀麗沙啞的嗓音，優柔的語調，被繃帶包裹著因而帶著織物觸感的手指。
‘到我的身邊。’
……這個人，就是這樣的。
周夢說“好”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就聽到青年繼續說道：
‘我的交涉人、保密人……這之類的角色，米亞想做哪種都可以。’
原來是這個。
‘我有在心動哦。’周夢回答了燒傷的青年：‘但是還是算了。’
她說：‘我沒有辦法為了米哈伊爾生存。’
老板：‘隻有我不可以嗎？’
‘誰都不可以。’
而他靠在床上，盯著她看了會兒，輕輕摸了下她的臉頰：
‘……這才是周夢。’
明明平時都隻會叫她的代號，那個時候卻說了“周夢”。
“這才是周夢”。
boss的想法是很複雜的。
黑色的部分無論想知道多少，老板都會輕描淡寫地給她。
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是這樣，周夢也說不清米哈伊爾在想什麼，她覺得以自己凡人的頭腦，還是不要揣測智鬥漫畫的重要角色比較好。
她換下工作服，打開水龍頭，衝洗著雙手。
戴著手套做的清潔工作，脫手套時卻難免沾到一點，就算沒有沾到，也會有種血跡滲透了膠質手套、沾到了手上的錯覺。
清水從雙手流過，把血跡也一同帶走。
紅色的物質在透明的水流中擴散，消失。
周夢捧起水，洗了把臉，讓雙頰從那種高熱之中得到短暫的冷卻。
她抬起頭看向鏡子。
自己。
還是老樣子的自己，和過去沒有什麼不同。
一定要說的話——此刻麵頰微紅，因為清潔工作、精神長時間高度集中，過度緊繃而疲倦的肉體；以及亢奮過頭、一時半刻無法冷靜的精神狀態；形成了一種割裂且矛盾的神態。
她仔細地做好消毒。
周夢提起工具箱，一邊往外走，一邊單手打了兩行字。
【周夢：我想要錢。】
她這條消息發出去，對麵大概品了下，隔了兩秒才回複。
【米哈伊爾：好吧。】
【尾號的銀行卡收到轉賬100，000元，付款方：伊甸】
如果米哈伊爾有死去的這麼一天，她會親手為他清潔遺體的。
周夢剛剛走到樓下，灰色吉普車就自然而然停在了她麵前。
“嗨。”
孫真打開門，笑嘻嘻的：“我來接你囉。”
周夢關掉手機，彎腰上車時，看了一眼他腿邊內容物不明的背包：“很準時哦。”
……超明顯的，這個爽朗男在她工作的途中，也去做了不知道什麼任務。
他會是殺手嗎？
孫真耐心地等她係好安全帶：“要去舞蹈室嗎？”
周夢慢了拍地“嗯”了一聲。
其實體力已經差不多到極限了。
過多的鍛煉對於身體來說也是一種損害，肌肉和骨骼壓力太大就會有磨損，周夢很早就學會了怎麼平衡訓練和休息。
等待肌肉纖維重新生長、肉體中的能量慢慢恢複，這也是身體管理的一部分。
但是，現在不行。
“……現在沒辦法安靜下來。”她說。
“低氣壓？你餓了啊？”坐在駕駛座的青年黑色的圓潤眼睛好奇地看她，右手指縫夾著一個紙袋遞過來：“給你吃~”
為什麼感覺最近一直在被投喂？
周夢下意識雙手接住，拆開。
金黃色的酥皮，看起來被炸得很脆，每塊的大小剛好是可以吃兩三口的程度，隔著紙袋在手心散發著微燙的熱度。
啊。
是炸雞。
“……孫真，”周夢呆呆地盯著金黃色的雞塊看了幾秒，艱難道：“我要控製熱量……”
雖然她的食量驚人，但是那是在正常的時間進食。
晚上吃這種東西，熱量是消耗不掉的……
“哎？”孫真在單手開車，另一隻手在翻調味包，聞言驚訝地回頭：“你很在意體重？”
不是。
“是為了拉丁冠軍的……身體管理……”周夢道。
“身體管理？”孫真似乎有點迷惑，又感到有點有趣似的：“嗯……雖然我不太懂舞蹈，不過營養要跟上才能長肌肉吧？”
他把調味包遞過來。
圓潤的眼睛瞥向她，微微笑著：“不吃嗎？”
戴了半掌手套的右手，裸露的食指和被黑色手套包裹的中指，兩指夾住長方形的調味包。
這個動作不會留下指紋。
“……吃。”
周夢收下調味包。
她虔誠地雙手拿起一塊炸雞，小心地咬了一口。
唔。
這個味道……
酥脆的外皮被咬破後，微燙的雞肉接觸到味蕾，喚醒了身體對於油脂最美妙的記憶。柔軟的雞肉和酥脆的外皮混合在一起，口感很豐富，鹹香的味道在口腔擴散開。
周夢又咬了一口，吃得有點急，嘴角沾到了醬汁。
孫真看她一眼，伸手過來。
“？”周夢愣了下，把紙袋向他那邊遞了遞，他笑著從紙袋裡拿了塊炸雞，也塞進嘴裡。
“哎呀。”孫真嘴裡嚼嚼，腮幫鼓起，發出了模糊的聲音，“是聚餐～真好玩～”
……這個人對聚餐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加完班後兩個人在車上一起吃炸雞算什麼聚餐啊。”周夢無語，又往嘴裡塞了一大塊。
“不算嗎？那下次我們去店裡？”
為什麼要執著於和同事吃飯啊。周夢疑惑道：“你沒有朋友麼？”
“嗯？”孫真用同樣疑惑的表情看了她一眼：“我是你的朋友哦。”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她沒有印象。
周夢和他對視兩秒，那雙圓潤的黑眼睛看著她，很無辜的樣子。
……這家夥真是長了張帥臉啊。
手裡捏著的炸雞，酥皮在指腹留下一點粗糙的觸感，溫暖的熱量和油脂的香氣籠罩著車內的空間。
“……好吧。”她把炸雞放進嘴裡，嘴裡發出含糊的聲音，“那我要吃好吃一點的店。”
“哈哈。”孫真眼睛笑得眯起：“我選的店有不好吃的嗎？”
他把車窗打開一點，讓風吹進來。
風吹過麵頰，月光和路燈照耀著身體，霓虹燈在身旁的街道上劃過，變成一條條彩色的流光，車裡彌漫開溫暖的食物的香味。
天邊的月亮很明亮。
清理乾淨的血跡與殘渣，在口腔裡咀嚼後吞下的雞塊，消毒水和清潔劑的氣味被食物的油脂香氣覆蓋，充斥著頭腦的混亂和食物帶來的幸福感融合在一起。
音樂將這微妙的矛盾灌注在肢體中，一點一點、像旋轉時甩出的汗珠一樣飛起。
周夢就在舞蹈室裡，一直跳到外麵的霓虹燈也滅掉，才喘息著，在黑暗中停下。
……回家吧。
住的公寓，伊甸已經幫忙付了一年的租金。
電梯到達21樓，門打開後，走廊裡沒有人。
周夢並不意外，她的鄰居出門行動時，一般都會避開用電梯的高峰期。
上次會在電梯門口遇到，單純是因為那天她回家的時間和平時差太多了。
她瞥了一眼隔壁，轉身走到家門口。
原本空無一物的門口，此時放著一個陌生的白色禮盒。
周夢頓了一下。
獨居的女性家門口出現來曆不明的東西，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報警——如果她不是在伊甸當可疑的清潔工的話。
她慢慢蹲下，拿起了上麵的一張卡片。
卡片上畫了一隻紅色的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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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紙盒，裡麵放著幾樣設備。
一顆攝像頭，一部手機，一顆紐扣。
按照她在伊甸的經驗，那顆紐扣是一枚定位器，也可以充當信號器。
[嗯？]光團“啪”地掉在她肩膀上，[小夢，你什麼時候買的？]
“嗯？這個啊……是伊甸的哦。”
周夢語速緩慢地回應著，手上開始組裝配件。
這些都是伊甸的內部設備。
係統平時不會一直盯著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些。
周夢在門口搗鼓了一會兒，很快就安好了設備，連接到她的手機和電腦上。
“好……成功了。”
伊甸不愧是大反派的黑色集團，用的攝像頭很不起眼，就像是一個普通的貓眼，掛在門上正好可以拍到走廊。
畫麵很清晰，可以收錄聲音。
周夢把手機卡取出來，換進伊甸的手機，原來的那部則隨手放進了書桌的抽屜。
伊甸的手機其實和市麵的普通手機構造一樣，雙向攝像頭，握起來很舒適的手感，光滑的屏幕，看不出什麼區彆。
她洗了個澡……又坐到了書桌前。
沒錯。
雖然她前世已經是打工的社畜了，這次又轉生到了漫畫世界……但是漫畫世界也是要學習的。
在灰色的集團工作就更需要知識了……大部分是學校裡不會教的內容。
夜濃時分，月光變得很柔和，書頁被白熾燈照成雪白的顏色。
旁邊的電腦展示著監控的畫麵，走廊一直空落落的。
周夢坐在窗邊，慢慢地翻著書，握著中性筆在紙麵安靜地書寫。
夜晚很安靜。在安靜的環境裡書寫，讓人很放鬆。
她做了會兒筆記，慢慢垂下頭，趴在桌上。
光團飛過來的時候，周夢已經睡著了。
[……]
一般這種時候，係統會給她蓋上毯子。
但它沒動。
因為有人正在看著她。
不過這道視線並沒有停留多久，更像是匆匆瞥過，很快便禮貌地收了回去。
紗簾微微飄蕩了一下，張韞玉從窗邊離開，打開門，去樓下買今天的食物。
他目光瞟了一眼周夢門前還沒來得及扔掉的快遞盒。
“……”
張韞玉拿出手機，敲了幾下，隨手按下電梯按鈕。
…………
“……”
周夢猛地睜開了眼睛。
連接著伊甸攝像頭的手機正在震動，發出有規則的嗡鳴。
自動彈出的監控上，鄰居剛剛開了門。
咦。
伊甸的監控，還有這種提醒功能的嗎？
……做到這個程度、總覺得很不妙啊……
是不是有點做過頭了呢？